室內的燈關着,儘管是白天依舊黑暗一片。陰影中傳出腳步摩擦地面的聲音,十幾個人影在空曠的空間內緩慢地踱着步,室內迴響着幽靈般的喃喃。
“不工作...就去死...”
“把生命...獻給工廠...”
人們低語着挪動,從儲藏間裏擡出一桶桶帶有易燃標記的工業汽油,每個人拿上一桶。繼而他們將桶高舉過頭,緩緩擰開蓋子,將那桶中的液體一捧捧潑在身上。
嘩啦,嘩啦...
化學物質遇空氣揮發,空氣中很快便瀰漫起了濃重的嗆鼻怪味。但人影們彷彿沒有感到任何異常似的,像是沐浴般認真將煤油塗抹至全身,而後他們盡皆圍攏到了中央的一人身邊,看着那人揣手入兜,摸出了一個小小的、晶亮的東西。
那是一隻金屬外殼的打火機。在這油味瀰漫的黑暗當中,那金屬的外殼顯得那樣明亮,就如同黑夜當中的一顆啓明星。
像是被它的美麗吸引了,周圍往地下倒汽油的人們都放慢了腳步,轉頭向這邊看去,動作便如同信徒朝着中央的神父虔誠朝拜。而中央掌握火機的那人也果真如同指引衆人的精神領袖一般,打開了那金屬製的蓋子,將噴火口朝着最前朝他靠過來的一人。
“不工作就去死吧...”
“爲工廠燃燒自己吧...”
“燃燒...自己...”
人們在周圍數十道目光的注視下,中央的人將打火機貼近對方的胸口、又將手指按在了打火鍵上,但就在他即將按下火機的剎那,另一個細微的聲音傳入了大廳當中。
吱呀。
那是大門被推開的聲音,極度輕微,但此時卻如同一記驚雷刺入室內所有人的耳中。
他們下意識循聲看去,就見從外透進的微光照亮他們的眼,無一例外都是眼球突出神色呆滯,便如同白日的殭屍。而此時他們也的確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愣愣地看向門口——
在那透入的陽光當中,正站着一個黑色的人影。
人影逆着光線走進大廳,光幕逐漸從他身上退卻,露出那雙下比陰影更要漆黑的眼睛,眼光緩緩掃過大廳。
在他的眼裏,眼前活生生的“人”們化作了一隻只僵硬的提線木偶,而那一雙雙捏着掌控提線的手正懸在他們上方。
——這裏每一個人的頭頂上,都伏着一個虛幻波動的邪靈,它們如同跗骨之蛆般緊貼着那些人的身體,隨着他們的動作一下一下地活動着,彷彿化作了它們在外看不見的器官。
斬妖人第一守則:無論以何手段,絕不能讓凡人死在眼前。
那麼,眼前的情況自然也包括在內。
得先想辦法讓他們擺脫這種影響。
韓江塵慢慢取下了背後的長劍,握住劍鞘將其拿在手中。就在他走入的同時,中央握着火機的人變化了臉色,繼而粗着脖子大喊起來。
“你爲什麼也不工作?”
“不工作...就去死吧!”
他衝着走進的韓江塵大吼着,就見身邊那行屍走肉般的人羣動了起來,幾個體型壯碩的男工在同時發難,帶着一身的汽油味從中人羣中猛然竄出,轉而抄起手上還沒完全倒空的沉重汽油桶,將其高舉過頭,眼見着就要將那油桶向韓江塵身上掄去!
咚!咚!
韓江塵猛然發力,一步跨過倒在面前的人堆,幾秒後身影已經閃到了中央那握着火機的人面前。護在周邊的三四個人向上來攔他,但才稍微接近,便見那劍鞘擡起,帶着勁風啪啪扇在他們臉邊和側腹,那攔截的人影隨即像是伐木般倒地,捂着傷處想叫都叫不出聲。
的確,此時距離他進入學校還不到一個學期,但這一學期的時間裏,他大多都處於三倍緩慢的雲深不知處當中。在福地當中,他所面對的是上官雨凝親手造就的劍光幻影——與學校老師的招式比起來,眼前這些人的動作不過是在散步罷了!
砰砰之音連出,只是幾次擦身之間,他腳下已經又躺了五六個呻吟着的人影。但韓江塵看也沒看他們一眼,只是激突上前,不待面前人反抗,便已經一手攬上他的脖子,腰肢一扭,旋轉的勁力將其直接摔在了地上。
咣的一聲響,那人頭部着地,倒地後還握着那個火機似乎想往他臉上戳,但韓江塵隨即俯身一手握住他的手臂,輕輕一捏,那男人便像是殺豬般慘嚎起來。
痛呼聲中,那個銀色的火機不自覺地從他手中掉落,被韓江塵正正接住,五指一捏靈力爆發,就見那金屬外殼的打火機竟當即被捏碎,掉在地上成了一塊廢鐵。
他一手將剩餘的火芯甩向角落,倒地的男人還在捂着手腕哀嚎,而四周的人卻因這一番變化都動了起來。
十幾個工人眼中同時冒起血絲,某種外來的心念壓過了他們本應有的恐懼,令他們抄起身邊危險的鐵釺鋼架,四下揮舞着口中喝喝有聲,從四面八方向韓江塵擁來。
但隨即他們便看見韓江塵站起身來,一手再度捏住了靈劍的劍鞘,吐納着運起靈力,而後他的身影忽然變得虛幻,連續幾記重擊迎上奔來的人羣!
咚!嘭!啪!
每一聲響動都伴隨着一個人的悶哼,韓江塵急速晃過人羣,而後是一個個身體倒地的響聲。前後不過一兩分鐘的時間,廠內便再也沒有還能動彈的工人。
他們一個個躺在地上,抽着冷氣看着面前唯一還戰力的拿劍的人影,眼中極度的驚恐刺破了原本的呆滯,就像看見了闖入的殺神。
韓江塵也在看着他們,目光落在他們頭頂——盤踞在那上面的幽靈顯然是感受到了他刺來的靈力,那些還沒完全附身的影子隨即搖晃起來,一個接一個地脫離人身,像是逃難般飛速向上鑽入天花板,從中透過,往上層而去。
隨着他們的脫離,倒地的人一個接一個地兩眼翻白,眼中的神智漸漸重現。但韓江塵卻不再看他們,只跳起身來,運起靈力飛速衝向角落的樓梯,一步四階,如同一陣風似的晃過階梯。
樓梯間的聲控被他的腳步喚醒,壞掉的白熾燈泡一閃一閃地映照着階梯。漆黑的影子幾秒便踏過一層,空無一人的通道內很快就恢復了寂靜,只是在那樓梯的盡頭處,像是傳來狂歡般的喧囂。
倉庫只有三層,幾十秒的功夫他便已來到了階梯的盡頭。這一層都是無人的倉庫,只有堆積的貨物間露出唯一的一扇消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