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瞳環抱着的一件跟他自身一樣高的物件跨過門檻,走進了氤氳在薰香之中的室內。

    “弄玉姑娘。”

    坐在梳妝鏡前繁星正細細掃着峨眉。聞聲她停下手上動作,朝着紫瞳看去,“有何事?”

    紫瞳清了清嗓,說出一路過來想好的臺詞,“將軍聽聞姑娘愛琴,故差遣屬下爲姑娘尋來這架琴。”

    對面的溫婉女子不太明顯的皺了一下眉,她似乎思考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想,因爲她很快的朝紫瞳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妾身多謝將軍。”

    顧盼神飛間還流露出了一絲羞澀。

    紫瞳走到窗邊的桌案前將東西輕輕放下,就輕手輕腳的出去了。

    繁星醒來後給紫瞳的感覺跟她穿的那一身奇怪衣服完全不搭。她那身拼接的兔子裝在紫瞳看來是獵奇,前衛,讓人摸不着頭腦的。但繁星本人給他的感覺卻是溫婉柔順,笑得很親和,很正常,宛如一池清泉一般。且人在睜眼的那一刻,好像還突然漂亮了很多。

    她喜歡穿鵝黃這種溫柔顏色的裙子,喜歡一個人靜靜的研讀琴譜。只是她從不踏出這間房間,從她的態度表達出的意思似乎是一位位高權重的將軍將她囚禁在這間室內,她纔不能出去。

    說到位高權重的將軍,紫瞳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大將軍葉嘯鷹。但人家葉將軍潔身自好,可不背強搶民女這種鍋的。

    紫瞳將自己的發現告訴齊天塵後,齊天塵只是捋了捋自己的鬍鬚,很淡定的說道,“你就按照她說的去演就行。”

    所以……這位繁星姑娘到底是什麼人呢?

    已經走到了樓底下的紫瞳滿腦子疑惑,正打算往他師父那去看看時,忽聽頭頂上方傳來了一聲錚鳴。

    待人走了,繁星臉上那抹笑容就淡了下去,她也不描眉了,而是起身走到窗邊的那張桌案前,在蒲團上坐下。

    掀開裹着的緞子,露出了裏面棕紅富有光澤的琴身,雪白緊繃的琴絃。素手撫過琴絃,似是被本能驅動一般,琴音自指尖中流瀉而出。

    這一聲琴音曠古悠遠,將所有聽見之人的心神都牢牢牽扯住,再也分不出其它心思去幹別的事。紫瞳就這麼被釘在了原地,他愣怔的擡着頭聽着這曲琴音。

    “好多的小鳥!”

    高處的琴音傳的很遠,街邊玩耍的孩童不由駐足,興奮的指着天空之上許多飛過的鳥雀驚呼道。

    一隻雪白的鸚鵡也自停在街邊的馬車車廂裏飛出,加入了飛鳥們的隊伍,朝着摘星閣而去。

    聚集而來的鳥雀越來越多,落滿了枝頭與屋檐,更多的則是繞着摘星閣的頂層盤旋。這一奇景驚呆了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

    繁星彈完一曲,長舒了一口氣,她的神情難掩悲涼與疲憊,但還是在看到面前排排立滿了窗沿的小鳥們時,露出了一個舒心的笑來。

    這些鳥兒長相不一,其中那隻雪白的大鸚鵡尤其的鶴立雞羣,它的品種是葵花鳳頭,在鸚鵡裏個頭很大,顏值也是擔當級別,它頭頂的黃色羽毛就像是一朵綻放的花。

    它們歪歪腦袋,豆豆眼瞅着繁星遲遲不遠離去,似乎是在期待她在撫一曲。然而繁星卻小幅度的揮了揮手,驅趕它們,“不彈了,這裏不安全,你們快些離開吧。”

    這麼驅趕了兩下,小鳥們終於散光了。

    那隻葵花鳳頭飛回了它的那輛車廂,輕巧的落在裏面那位端坐的青年肩上。青年伸手輕輕撫摸了下它雪白的絨羽,開口問到,“是何人在彈琴?”

    這話自然不是問的鸚鵡,而是問的與鸚鵡前後腳回來的男人。來人彎腰拱手,“回殿下,是摘星閣。”

    “摘星閣……”蕭崇輕撫鸚鵡的手一頓,略有疑惑且詫異,“國師?”

    “非也,撫琴的是一位年輕姑娘,很面生,屬下並未在天啓城內見過此人。”

    年輕姑娘……

    收到類似消息的不止白王蕭崇,還有天啓城內其他各大勢力,如赤王簫羽,如皇宮大殿裏的那位。

    簫羽聽了這件事後,他那張膠原蛋白很充沛的臉上就浮現了一抹很符合他這個身份設定的邪魅笑容,顯得特別的不懷好意,而他說出的話也的確不懷好意。

    “我知道她,六哥身邊帶着的那個女人……一個瘋子。”

    自那天彈琴引來百鳥後繁星在沒有在碰過那架琴,她在等,等姬無夜召見她。

    姬無夜的動作未免慢了些。

    繁星如此想着。她弄出那麼大的動靜一定會被對方懷疑,但是兩天過去了卻什麼動靜也沒有。繁星不禁感到有些心焦。

    一陣翅膀撲騰的聲音自窗邊傳來,緊接着就是兩聲木頭敲擊的脆響。

    “噠噠!”

    繁星從自己的沉思中回過神來,望向窗戶,只見窗沿上立了一隻大鳥,正是兩天前才見過的那隻雪白鸚鵡。

    這鸚鵡看着繁星,時不時歪一下腦袋,煞是可愛。繁星起身走近了些,伸出手用指關節從下方勾了勾它的喙。大鸚鵡毫不留情的低頭叨了她一口。

    繁星輕笑一聲,停止了自己的調戲行爲,“你怎麼又來了?”

    鸚鵡自然是不會回覆的,但它立在這又遲遲不願離去,繁星見狀就去案几上拿了些乾果過來餵它。

    “真好啊,可以來去自由。”繁星看着它如此輕聲的感慨了一句,一頓後又說道,“我也要爲了自己的靈魂的自由而努力……”

    這隻鸚鵡似乎把這裏當成了半個家,定時定點的會飛來盯着繁星看,在喫的飽飽的後拍拍翅膀飛走。

    繁星從一開始的警惕緊張到稍稍的放鬆,她這被囚禁的日子裏有這樣一隻小動物陪伴也不失爲一種樂趣。爲了方便稱呼,她還很不走心的給這隻鸚鵡取了個暱稱。

    就這麼過了幾天,只有一次發生了比較特殊的事。那一天鸚鵡飛來時,繁星發現它的腿上用紅繩綁了一小卷紙。繁星取下那捲紙,笑着伸手勾了勾鸚鵡的喙,“大白,你的主人終於發現你在外偷吃了?”

    這隻鸚鵡還是很高傲的躲避着繁星的挑逗,但這次沒有叨她。

    捲紙上是很簡潔端方的一句話:

    「近日疏忽,竟使愛寵在姑娘這多有叨擾。爲表歉意,以鮮花贈之。」

    “花?”

    繁星一愣,轉眸去看今天鸚鵡銜來的那支玉蘭花,鸚鵡落到窗沿上後就將花放到了腳邊。繁星起初沒在意,只是以爲它叼來玩,沒想到這是它的主人要求送來的。

    繁星將紙條於燭火上燒燬,這才走到窗邊將花拿起,湊到鼻尖輕嗅了一下。

    “是外面的氣味……”

    接下來的兩日一如此前,鸚鵡雷打不動的天天來打卡,偶爾傳達個小紙條,但這樣的安生日子是不長久的。

    摘星閣之下的廳堂裏,齊天塵正在接待某位難得而來且來者不善的貴客。

    “國師何必遮遮掩掩的。幾個月前驚豔雪月城的秦衣先生本王聞名已久,一直想與佳人見上一面但不得機會,如今人到了天啓,如此天賜良機,爲何不允本王一睹芳容以解心頭思念呢?”

    對面的赤王一如既往的巧舌如簧。

    齊天塵如往常一般半虛着眼,八風不動,讓人看不出他此刻內心的吐槽。就是另一位,也不安分吶……

    繁星的存在,繁星的不正常,在某些有心人眼裏那都是透明的。赤王簫羽,白王蕭崇,這兩位有力的皇位繼承人選自然在其列。

    對於這位他們的好兄弟身邊的搭檔,他們自然早有耳聞,暗中情報也沒少收集。強的時候一巴掌一個逍遙天境,弱的時候也就只能欺負一下現在的蕭楚河。

    而她最致命的弱點,自然就是這幾天一換,極其不穩定的神智。人都送到家門口來了,蕭楚河本人還不在場,沒有人會捨得放棄這個接觸的機會。

    若是能趁此機會將人拐到我這邊,六哥那張臉一定會很好看。

    蕭羽正如此想着,他那雙精神的眼睛很亮,根本掩不住其中的算計之色。

    齊天塵在內心嘆息眼前這位赤王太過執着,嘴上依舊半步不退,“王爺別爲難老朽了,那位近日不見客。”

    “你……”蕭羽臉色一變,沒忍住正要發作之際,乎聽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後便是道童在門外恭敬說道。

    “打擾國師,瑾仙公公來了。”

    掌香監?

    齊天塵與蕭羽皆是一愣,身爲四大監的瑾仙公公緣何突然造訪?

    瑾仙是帶着聖上的旨意來的,沒有聖旨,只有口諭,但足夠讓蕭羽表情扭曲那麼一下。

    因爲明德帝的旨意是宣繁星進宮覲見。

    他纔剛要有所動作,明德帝就巴巴的來把蕭瑟的人接走了。這足夠有心思的人往那位多年不在天啓的六皇子身上去聯想了,畢竟那位曾經是明德帝最喜愛的兒子,也是最有可能繼承太子之位的人。

    這叫蕭羽的臉如何不扭曲?

    但大庭廣衆之下,他不能做出什麼不敬的舉動,只能陰沉着一張臉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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