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元昭醒來,發現侍候自己的人果然換了,連洛雁她們都不在,八成是扔下她偷偷獵熊去了。

    她動了動左臂,嘶,痛……

    也罷,她這副狀態去了只會拖後腿。

    自我安慰完畢,任由婢女們動作生疏地服侍她洗漱,喝水,再替她梳妝,換上一身輕便的練功服。阿爹經常教導她入鄉隨俗,出門在外諸多不便,得適應。

    若不習慣,他可以派人送她回京。家裏有錦衣玉食,高牀暖枕,阿孃身邊的人更是服侍周到。

    那肯定不行,家裏住得舒服,可規矩也大。

    在家裏,她三步不邁,不能輕易踏出府門。還要學老多東西,悶都悶死。跟着阿爹,她至少能夠隨意踏出大門口,換身衣裳就能和附近的小孩打成一片。

    比如現在,她在阿爹這兒,每晨早起先練功;在阿孃那邊,晨起先做的是朗誦,區別可大了。

    小孩子的病來得快,去的也快。

    昨晚發熱,全身虛軟無力。今朝起來好點了,她躺不住要出來練練。

    要有好身手,才能獵到好東西。

    由於左臂被劃了幾道痕,疼啊,不敢有太大的動作,元昭只好用右手握劍比劃,練習招式。儘管如此,她的每一個動作依舊牽扯左臂的傷口,隱隱作痛。

    她的劍是真劍,短小些,但尋常的小孩提不動,挺沉的。練了半個時辰,她已經滿頭大汗,累的,也有痛出來的冷汗。

    一個揮劍躍起,沒站穩,啪聲摔倒。

    “哎唷,郡主,您沒事吧?”一道站在院門許久的身影見狀,匆忙趕到扶起她,一邊心疼地罵着那些婢女們,“沒點眼力見兒,一個個傻站着像根木頭人兒似的……”

    婢女們離她最近,反應卻慢了一拍,被這突然冒出來的人罵得有些慌,手忙腳亂的。

    被衆人七手八腳地扶着,爲免加重傷勢,元昭推開她們:

    “你們去把劍放好,然後各自忙去吧。”

    “諾。”

    見她沒有責怪,婢女們鬆了一口氣,齊聲應了,再不約而同地放開她,跑去撿地上的劍。

    她們驟然放手,讓剛站起來的元昭差點失去平衡摔倒,不禁啞然:

    “……”

    罷了,阿爹能在這座小縣城裏找到懂規矩的奴婢已屬不易,她要適應。畢竟,阿爹身邊只有一個季叔和兩名隨從,日常很多事要親力親爲,不指望旁人。

    就連目前在阿爹麾下的三哥,也是一名親信,兩名隨從。

    與之相比,她身邊最多人伺候。

    “這,這,”她想得開,跑來扶一把的陰柔男子倒氣得直瞪眼,“這幫不中用的奴才……”

    果然,讓男人帶孩子就是不行,活得太粗糙了!

    “你是何人?”元昭不在意奴婢們的失態,回頭瞅了身邊扶着自己的男子一眼,“爲何能進本郡主的內院?”

    對方喚她郡主,還特別熟練地替她喝斥奴婢,可見是……熟人?

    瞅瞅,此人約莫五十多歲,臉白無須,舉止言談陰聲細氣地。見她打量他,男子立即笑眯眯地放開手,雙手拿着拂塵安置身前,微微欠身。

    “郡主,可還記得奴婢?”

    奴婢?記得,當然記得,元昭打量着他,腦海裏閃過一幕幕熟悉的畫面……就是忘了名字。

    “我記得你……”到底是哪個,撓頭,面容很熟悉,她還隱約記得,“一丈紅?”

    好像,此人與一丈紅的關係很近。

    “哎喲,郡主可別嚇唬我這把老骨頭,”男子似乎嚇了一跳,作勢退開幾步,“年紀大了,身子骨脆,受不起您的這份賞賜。”

    嘻嘻,元昭小嘴咧咧一笑,孩童的天真笑容使人心情愉悅。他退開兩步,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

    “內侍監孫德成見過郡主,郡主這些年過得可好?”

    內侍監,主管宮廷內務的官,可自稱臣或者老身,不必再自稱老奴。他此番低調出行,身着普通衣冠,外表改變不少。

    小郡主年幼,又相隔多年未見,自然認不出來。

    他奉陛下之命,陪同孟家人一起洽談小兒女的這樁糊塗婚事。今兒一早,雙方家長已經在前廳議定,實在是倆孩子八字相沖,水火不容,只好解除婚約。

    並非退婚,儘量不影響雙方的聲譽。

    另外,陛下密旨,讓他獨自見一見小郡主。

    作爲天子的近臣,很多事不必直接點明他也能猜到幾分。童言無忌,孩子的話往往能暴露父母的日常舉動和真實的心思。

    可是,面對他的請求,定遠候不見絲毫猶豫,隨手放行了。不知是粗心大意,還是光明磊落不怕遭人算計。

    “免禮。”經提醒,元昭恍然大悟,“我記得你,姑父陛下的近侍。”

    至於升不升官,她暫時未能理解。

    “郡主好記性。”孫德成並不介意,誇道,“陛下這些年一直惦掛着您,這次特意派臣前來探望,還給您帶了最愛喫的點心……”

    言畢,朝院門口招招手,一直安靜在那兒候着的四名小內侍依次捧着物件進來。

    孫德成是宮中內侍,指揮婢女擺案易如反掌,何況還有幾名侍人幫忙。元昭任他們忙着,自己回內室更衣,等出來時已經擺好小食,一碗肉羹味香濃郁。

    在清早,肉羹和光白滑美的面片湯是她雷打不動的喫食,頂多加一份量足的肉餡烤餅。

    沒辦法,日常運動量大,飯量經常見漲。

    今日又添了幾樣,有粉餈、棗糕、松黃糕和榛子酥、核桃酥、松仁酥等。

    都是她愛喫的,垂涎三尺啊!她開心地跑到短足案前席地而坐,正要伸手,卻被孫德成制止了,讓她先朝皇宮方向謝了恩,再放開肚皮喫。

    元昭拿起一塊核桃酥自己啃了一口,左手拿起另一塊遞給坐在旁邊的孫德成。

    “你也喫。”

    “謝郡主賞,這是聖上給您的恩賜,臣不敢受。”孫德成笑着言罷,見她左手不便,旁邊的婢女們又傻乎乎的,索性親自伺候她喫,“郡主,您這手怎麼傷的?”

    食不言寢不語,無論在前朝或本朝,從未有人真正實行過。除了親情冷淡,或者自詡清貴不曉變通的人家。

    就連當今聖上,也經常與臣子們邊喫邊聊,相談甚歡。

    “打熊傷的。”對方的推拒,元昭不以爲忤,“本想獵兩張熊皮給阿孃、二孃,可阿爹說熊皮珍貴,要獻給姑父陛下和姑母。那行吧,可沒想到林子裏沒有熊,有老虎……”

    本該如實告知,但想起昨晚阿爹的話,便下意識地省略阿玉的熊掌不提。

    其餘的都是真話,她不撒謊。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