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涼爽,得到師父的慷慨相贈,元昭最近幾天顯得很安分。上完早課,下午回自己院裏翻閱醫書藥書,遇到不懂的內容便記錄下來,等師父回來再問。

    目前爲止,她對醫理藥理只是紙上談兵。

    無妨,師父早就說過,這些書是給她打發時間用的。前幾天,道長留言說進山採藥去了,等回來讓她過去辨認哪些是藥草,哪些是毒草。

    所以,這幾天她看書看得特別用心。

    師父教的內功心法也不敢疏懶,每天固定時辰練,越發的忙碌。尤其是晚上,練完兵器練內功,練完內功要到書閣裏抄書練字,練完字才能去沐浴更衣。

    更完衣,回到寢室,越過臥榻,繞過屏風,徑自來到一間臨窗小軒。

    雅軒清靜,燭光搖曳。

    憑欄遠眺,只看到一片林木蔥蘢,和前院高臺廊腰的阻擋,反倒看不見府邊的圍牆。

    這座宅邸不大,若砍了各院的景觀樹,一眼能看到邊。

    她摘取掛在牆上的一塊雕有竹林圖案的葉形木板,擺在臨窗的一張矮案上,然後逐葉攤開組合。很快,一幅簡易的木質八門生化圖完整地擺在她的面前。

    這是她今天最後一門功課,不用做完,困了就睡。

    因圖裏有八卦方位,有九宮記載的天象地象之交錯,變化萬千,沒有做完一說。

    平時就掛在牆上,不怕旁人惦記。

    阿孃說了,它只是一塊普通的八門圖板,普通人拿了沒用,因爲看不懂;高人有傲氣,自己做的更復雜有趣,不必偷孩童的玩具。

    元昭會玩,是因爲她認字快,阿孃從小教了她口訣。

    入門級的,一點兒都不深奧,可三哥看不懂。

    三哥說,這玩具除了大哥,數她玩得最熟練。二哥倒是比其他兄弟撐得久一些,如今也將它束之高閣了。

    對,阿孃一視同仁,她的玩具,家裏的兄姊都玩過。

    元昭以前只會按照阿孃的方法挪動方塊,隨着年齡的增長,讀的書多了,還經常拿阿爹的兵書看,受到啓發的她有自己的想法,能夠推演出不同的圖案。

    這遊戲變化無窮,使她興趣不減一直玩到現在。

    至於小時候的木響球、六博棋之類,已被淘汰多年,她不玩好久了。

    不知不覺地,夜靜更深,院裏偶爾微風輕拂,蟲鳴交織,隱隱約約地彷彿伴隨着一陣陣的車軲轆聲……唔?元昭怔然擡頭,大半夜的,哪來的車軲轆聲?

    以爲自己幻聽,元昭閉上雙眼側耳傾聽。小巧的耳尖動了動,咦?聽了一陣,果然是外邊傳來的動靜。

    “來人!”

    室內的一聲召喚,讓靠在寢室門外打盹的兩名婢女一個激靈清醒過來,連忙推門入內。

    “外邊發生何事?”元昭問兩人。

    兩位婢女一愣,不由自主地對望一眼,腦袋垂得低低的不敢吱聲。季管事吩咐過,任何人不許在郡主面前談論外邊發生的事。

    “說實話,季叔罰,我能保你們;若撒謊,我要罰,季叔可保不了你們。”元昭緊盯推演圖思索着,一邊輕描淡寫道。

    兩位婢女一聽,立馬竹筒倒豆子,全抖露出來——

    “回郡主,前些日子從燕蜀傳入瘟疫,聽說邊防軍死了很多人。雖然官府遍貼公告讓百姓不必驚慌,可昨日有人看見吳督軍偷偷帶着家人從東城門離開……”

    伏在暗處的何春和錦娘聽罷,不禁同時朝天翻白眼。

    哎,這倆不中用的,一嚇便全招了……

    原來,吳督軍的威望一向比侯爺的高,他家的管事出門都前呼後擁的。不像侯爺和三公子,出門只帶一兩名親隨。小郡主更離譜,經常獨自跑出去撒野。

    吳督軍一走,意味着邊防疫情可能很嚴重,隨時會傳入南州甚至是燕塞。

    一時間,民心大亂,連守城的士兵也整日惶恐不安,紀律異常鬆散。這不,有不少百姓趁暮市散時,帶家人和行李隨外地商家連夜逃離,欲到燕塞避難。

    聽說燕塞城有關閉城門的打算,再不去就來不及了。

    哦,原來如此啊,元昭懂了,揮退婢女,繼續專心研究自己的推演圖。至於瘟疫,她不擔心,若情況危急,季叔早就把她轉移出城了。

    之所以留下,意味着情況仍在掌控中。

    吳督軍若真的逃了,那是大罪,要砍頭的。哦對,忘了他與皇家是親戚,應該死不了。

    北月家不同,邊境疫情一旦失控,她能走,父兄得留下與百姓共存亡。

    想到這裏,她擡眸盯着前邊的地板,目光若有所思。

    如果她猜得沒錯,師父是被阿爹請到軍營處理疫情了吧?什麼採摘藥草?不過是爲了穩住她罷了。

    無妨,她並非不懂事的孩子。

    長輩們有正事要忙,她不給大家添麻煩,乖乖在府裏上課便是……正想着,突然從屋頂傳來一陣乒乓聲,剛剛回到門外的兩位婢女已神色慌張地闖進來:

    “郡主,不好了,外頭有刺客!”

    “聽到了。”元昭鎮定自如地起身,踏入寢室,從黑漆蘭錡(內設的兵器架)上拿過自己的佩劍,“你們呆在這兒別亂跑。”

    倆婢女互相依偎着,顫着聲音應諾。

    剛好讓進來的何春聽見,不禁伸手攔住她,一臉無語道:

    “郡主,您纔是主子……”

    哪有主子出去擋刺客,婢女躲在內室的道理?!季管事從哪兒找的這批奴婢?沒大沒小的,不懂規矩。

    元昭:“……”

    道理她懂的,可懶得說。

    何況,這些婢女一點功夫都沒有,出去也是送人頭,還擋道,索性自己出去看看到底是什麼情況。

    在何春冰冷的目光注視之下,兩名婢女怯怯地蹭到門邊,死活不敢推門出去。元昭嘆氣,讓她們在門口的附近找地方躲好,然後向何春打聽外邊的消息。

    “女刺客?”聽完何春的描述,元昭皺眉,“會不會是前幾天跪在門口那位?”

    “目前不敢肯定。”何春說着,來到窗邊探頭出去瞄幾下,發現屋頂已無動靜才略略放心,“好了,被打出去了。”

    儘管如此,也不能掉以輕心,生怕來人不止一個,何春得留在這裏貼身保護。對方身手不錯,不僅越過府裏的重重護衛,更直接到達小郡主所在的寢室。

    要麼誤打誤撞,要麼有內應,不得不防。

    不久,錦娘回來了,與何春輪守值夜。兩名婢女被帶走審問,一夜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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