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姑娘無暇訂親了,和侍衛長遊長庚。兩人年紀不小了,既訂了親,本該及早完婚。可四姑娘尚未有合適的對象,她不能越過姊姊先出嫁,那於禮不合。

    鳳氏近日忙得焦頭爛額,騰不出空檔給女兒相看。又不肯放手讓侯爺和姜氏作主,怕他倆爲了省心而將就。

    姜氏賢惠,鳳氏也不差,讓人挑不出錯來,平時凡事任憑侯爺和夫人作主。但自從世子娶了商賈之女管氏,兒女的婚事她再也不肯撒手,堅持親力親爲。

    侯爺自覺愧對後宅的女人,尤其是鳳氏,除了世子,其餘子女的婚事便由她自己操心。

    姜氏雖是嫡母,但鳳氏畢竟是長公主,肯屈尊側夫人之位已十分難得。還把一個兒子記在自己的名下,自己又何苦插手鳳氏其他子女的婚事,惹人不快?

    於是,除了世子仲和,三公子、四姑娘和六公子的婚事都由鳳氏自己操辦。

    不過,定遠侯也沒閒着,難得回來一趟,索性把其餘子女的親事一併定下。

    六兒叔達不必他操心,他原本讓姜氏給七兒季文從莊子裏挑一名勤快本分的農女爲妻。將來小兩口專心打理莊子的農務,正好符合七兒在人前建立的人設。

    可姜氏左挑右選,愣是挑不到合適的。

    要麼年紀太大,要麼年歲太小,年齡合適的又早已訂親。爲侯府公子選妻的過程很低調,風平浪靜無波折。已然訂親的人家不考慮,哪怕對方品貌極佳。

    侯府再不濟,也幹不出奪人妻女的醜事來。

    姜氏本想到別處挑選,定遠侯卻當機立斷,直接作主把小女兒身邊的侍衛武溪指給七兒。

    洛雁是不能動的,她懂醫術。

    武溪是孤兒,從小便以死士的覺悟接受侯府的訓練。目前在郡主身邊的侍衛年紀約莫在13至16之間。武溪14歲,而七郎過完年已經15了,正相配。

    晌午,定遠侯把蘭姬和七兒一同叫到書房:

    “季文,你可知爲父此舉的用意?”

    北月七郎想了想,拱手道:

    “回父親,父親是怕有心人利用兒子的婚事往侯府安插眼線。與其將來任人魚肉,不如及時堵住紕漏,讓人無機可乘。”

    嗯,是個有頭腦的孩子,定遠侯眸裏露出滿意之色,又問:

    “那你可知,娶了嫡妹身邊的侍衛,將來自己要面臨什麼境況?”

    七郎聞言微怔,擡眸看着父親,神色疑惑。能有什麼境況?不外乎被人取笑他堂堂侯府之子竟娶一名侍衛,門不當戶不對。

    “外人會恥笑你們小兩口是阿昭的奴僕。”定遠侯緩聲道,“武溪即使嫁與你,她依舊是阿昭的侍衛,這一點不會變。你要明白,做侍衛生死難料,流言愈發難聽。”

    蘭姬聽到此處,不由捂住胸口,心如刀絞。

    “阿孃,”七郎是個細心的孩子,瞅見阿孃難受,便出言寬慰,“阿孃,無論在外邊還是在府裏,孩兒本來就是僕……”

    撇開郡主的頭銜不提,九妹是嫡系一脈,本來就是他的主子。

    不僅她,還有已經去世了的大哥和現在的世子二哥,都是他的主子。如今北月國破家亡,子嗣稀少,父親和嫡母才淡化嫡庶之分。

    否則,以他的身份根本沒資格喊阿昭爲九妹,私底下也不行。

    他的身份從一出生便已註定,隨時要面臨族滅的下場使他對身份等級看得極淡。只求有三餐溫飽,粗衣裹身,父母健在,兄長姊妹安康無恙,再無所求。

    兒子的話,使蘭姬心酸垂淚。爲兒女,爲自己,爲將來的人生。自從跟了北月彥,上半輩子無憂無慮,下半輩子幾乎哭瞎了眼睛。

    “阿孃……”七郎不知如何勸慰,略顯無措地望向父親。

    “蘭姬,還是那句話,你若改變主意想返回桑蘭,本侯絕不阻攔。”面對姬妾,定遠侯語氣溫和,“但季文和小八你不能帶走,他們留下才有活路。”

    在桑蘭國的君臣面前,利益至上。

    他的兒女一旦到了桑蘭,必遭大齊國君脅迫,桑蘭國不會爲了跌下神壇的北月氏得罪大齊。

    兒女一旦落入大齊國君的手中,難以善終。

    “妾不敢,妾與孩兒一切聽侯爺安排。”蘭姬跪伏在地,傷心歸傷心,理智還是有的。

    定遠侯示意兒子扶起她,道:

    “季文,莫因一時窘境自輕自賤,更不能被表象所迷惑,對嫡妹心生怨懟。你身份越卑微,越能泯然衆人。你身爲男兒,能安然無恙地躲在後頭,全因你那高高在上的嫡妹在替你們抵擋……”

    七郎聽到此言,頓時羞愧垂眸,淚流滿面。

    “蘭姬,你也莫怨姜氏,她承受的不公與難堪比你們更多。人在屋檐下,倘若輕信他人之言內鬥,遲早被人一窩端。望我兒謹記,手足同心,可保安寧。”

    “兒子無用,兒子一定牢記父親的教誨。”七郎伏地。

    “好,起來吧。”定遠侯欣慰地扶了一把,而後從懷中取出一份東西交與蘭姬,“這是我替小八訂的親,那孩子家世清白,雖是庶民,卻曾經救過我一命。

    等小八長大,那孩子會帶着另一半玉佩和婚書,還有本侯所賜信物前來迎娶,你莫要推拒。”

    “侯爺放心,妾明白。”

    蘭姬順從地接過婚書信物,收入袖中的暗袋。

    父母之愛子,則爲之計深遠。

    有了這兩樣東西,以後哪怕侯爺遠征,陛下賜婚,主母姜氏也能出面推託。因自古以來,孩子的婚事必須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撮成。

    一旦訂好婚約,君王也不能蠻橫插手,棒打鴛鴦。

    侯爺的一番苦心,蘭姬懂的,娘倆雙雙跪謝。而後,蘭姬退出書房,到主母姜氏屋裏稟報兒女的親事。七郎則留在書房,虛心接受父親的訓示。

    這廂談妥,那廂也在傾談。

    空曠的內室,四面帷帳垂掛,被勾攏在柱邊。室內僅有四人,元昭在堂上坐,玳瑁姑姑跪侍身側,洛雁在堂下的右席安坐,靜靜地看着坐在對面的武溪。

    “武溪,你對這樁婚事可有想法?你是我的人,不妨直說。”元昭正色問道,“你若不樂意,我去回了父親,讓他另覓人選,你不必委屈自己。”

    “郡主言重了,哪裏是屬下委屈?是七公子委屈了。”武溪本身就不大自在,如今一聽,更加面紅耳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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