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了,你處置吧。”元昭把問題推給季五,在衆婢女的跟隨(看押)之下去了祠堂。

    “唉,”季五望着郡主的背影,一副“娃的臉,說變就變”的無奈表情,朝仍跪着的農夫道,“起來吧,侯爺臥病在牀,小主子心情不爽,言語有些衝撞,朱壽老弟勿要見怪纔好。”

    季五待人一向和氣客套,不卑不亢,面對誰皆禮儀周全,唯獨審犯人時魅力盡顯。

    “不敢,不敢。”朱壽點頭哈腰地起身,揚起一張平平無奇的面孔,遲疑地看着季五,“那現在……”

    季五招招手,道:

    “郡主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你且隨我去見主母。得她允准,你方可留在府裏。話說侯爺前陣子剛剛聊起閩城菜,等侯爺醒來,你做兩道菜給他嚐嚐。”

    “好,好。”

    朱壽連聲應和,緊隨季五身後,仿似不經意間瞅見腰間的那一小片菊花瓣,直接拿起放嘴裏嚼了嚼,嚥了。

    到了北院,姜氏和鳳氏在正堂商量三郎的親事,唉聲嘆氣。卓姬、蘭姬守了一夜,姜氏已讓她們回去歇着,白天由她看護。

    見季五帶着一名農人進來,鳳氏起身:

    “妹妹先回去處理退婚之事,日央過來替換姊姊。”

    爲表尊重,她從來不干涉侯府的一切事務,包括府裏的用人之道。

    “你安心處理,侯爺有我看着,不必着急過來。”姜氏頷首道。

    “哎。”

    鳳氏朝她微微屈膝行禮,轉身,在下人們垂眸行禮中離開了。等她一走,姜氏的目光落在季五身後的農人身上,一臉疑惑:

    “這位是……”

    “回夫人,此人姓朱,名壽,是侯爺在閩城鎮壓叛軍時遇到的一名農戶。他一家老小爲叛軍所殺,得侯爺憐憫,見他廚藝不錯,便想着在府裏給他一份差事……”

    正好郡主嚷着要廚子,便讓他將家人的後事辦妥了再到南州謀職。沒成想,朱壽在去的途中又遇匪患,等他千辛萬苦到達南州,侯爺已經回京多時。

    這不,他一路尋來,月前纔到京城。

    到了京城,府裏卻在忙碌三郎的親事,侯爺沒空,讓季五將他先安置在莊子等候召見。

    姜氏從季五的千言萬語中聽出一個重點,侯爺要他留下。

    “郡主小孩子心性,一時這樣一時那樣的,都是侯爺慣的。”她打量那人幾眼,道,“既然來了就留下吧。侯爺傷重未醒,你先熟悉環境,今晚給侯爺煮羹。

    倘若他醒來,正好可以服用一盞。”

    季五這時候把人帶進來,估計是個有能耐的。

    “多謝夫人!多謝侯爺!小人定不讓侯爺、夫人失望。”朱壽感激涕零,不停叩頭道。

    姜氏也不囉嗦,吩咐季五給他安排食宿,就讓他們退下了。她進入侯爺的寢室,看着榻上昏昏沉沉的男子,撫上他已染霜華的髮鬢,心中一陣酸澀難忍。

    前半生無憂無慮,遊戲人間,閒散愜意;後半生機關算盡,爲保兒女的性命煞費苦心,難爲他了。

    ……

    寬敞的祠堂裏,元昭跪在厚墊子上,放眼望去,目光逐一掃過堂上的祖宗牌位,心無波瀾。

    母親讓她思過,她有什麼過可思的?

    堂上的祖宗們若是有靈,知道孫兒被人輕視逃婚,不氣得把棺材板掀了纔怪,對她的所作所爲必然高舉雙手贊成。

    “蓮裳,”元昭喚來門外守候的婢女,“去我爹的書房,把他的《練兵實錄》拿來。”

    “可是郡主,”蓮裳神色猶豫,輕聲道,“夫人叫您思過。”

    鳳夫人身邊的金梅已經離開,剩下的婢女完全不是郡主的對手。

    “思過是藉口,罰跪纔是本意。況且,我說我思了,阿孃會信嗎?”元昭是個講道理的,“一寸光陰一寸金,與其幹跪着,不如看看我爹的兵書打發時辰。

    總好過我在這兒跪着,腦子裏卻在琢磨明天如何逃離府中圍堵的法子。”

    蓮裳一聽,甚有道理,不怕郡主鬧,就怕她一聲不吭打着歪主意。夫人可是放了話的,一旦郡主逃了,她們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想罷,果斷領命而去。

    臨走前叮囑姊妹們一定要盯緊郡主,稍一動身立刻撲上去抱着她,拼死阻止她離開祠堂。

    在室內聽得一清二楚的元昭:“……”

    嘖,一羣白眼狼,枉她平時待她們不薄,喫她的穿她的……啊,忘了,她們喫的是阿孃的飯,穿着阿孃給的衣裳,不算白眼狼。

    呔,無趣。

    很快,蓮裳果然捧着侯爺親筆書寫的兵法來到祠堂。矮腳案,案上擺好筆墨紙硯等一應物件,面對祖宗牌位看書,練字。

    期間,諸位姊姊和嫂嫂得知消息,特地趕來關心安慰。

    見她安安靜靜的跪在那裏抄書,不像受到委屈的樣子,於是不敢打擾,又結着伴悄然離開。

    二哥是世子,三弟退婚一事由他陪同二孃鳳氏將宋府的嫁妝運回去,順便拿回聘禮和婚書,從此一別兩寬。

    娘倆的到來,宋府的長媳還是很會辦事的,滿臉愧疚不安,不停請罪致歉。並表示嫁妝不用還了,當作給侯府的補償,並拿着單子清點,將聘禮如數歸還。

    鳳氏親自來是想見一見宋祭酒,啊不,是宋助教。既然他不在,她一刻都不願多留。至於拿宋府的嫁妝當補償,她沒要。

    無關氣節,而是怕落人話柄。

    此時此刻,在宋府說是補償,一旦張揚出去,外人會以爲侯府窮瘋了,寧可丟臉也要貪下宋府孤女的嫁妝。甚至會認爲只要有錢賠,侯府諸子可任人欺辱。

    因此,即便再氣憤,鳳氏與侯府世子也只能嚥下這口氣。

    拿回聘禮和婚書,拂袖而去。

    宋府,好不容易送走長公主娘倆,宋府長媳就差喜極而泣,一邊詛咒二房那個不知廉恥的孤女,一邊匆忙回到內室告訴女兒這個好消息。

    再說宋助教,本來一直在等侯府的答覆。久候不至,太傅又派人前來相邀,他便慎重囑咐長媳在府裏候着。等侯府的人來了,務必拖延,使人去喚他回來。

    結果,當他得知消息匆忙趕回,發現退婚已成定局。頓時捶胸頓足,指着長媳悲愴直呼:

    “婦人淺見,誤吾大事!誤吾全家!你你你……”

    一口氣上不來,竟暈死過去。把衆人嚇得夠嗆,府裏一團忙亂。

    宋府之事,一時間傳不出來,侯府依舊一片愁雲慘霧。與之相鄰的商賈之家看見這麼多兵士團團圍住侯府,還以爲侯府將滅,有人惋惜,有人興奮雀躍。

    準備銀錢,時機一到率先買下這棟大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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