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了一大早,練了個寂寞。

    院裏,元昭握劍坐在旁邊的一堆圓石上發呆,絲毫沒有練劍的慾望。把前來陪練的洛雁、武溪等人看得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郡主,您怎麼了?”每日在廊下旁觀的玳瑁姑姑忍不住上前詢問,“是哪裏不舒服嗎?”

    “啊?”元昭的思路被打擾,怔了下,回眸瞧瞧玳瑁,搖頭,“沒有。”

    “那您這是怎麼了?洛侍衛她們等很久了。”玳瑁指指侍衛們。

    哦?元昭愕然擡頭,看見大家神色擔憂地看着自己,纔想起有這回事,便有氣無力道:

    “今天不練,大家該幹嘛幹嘛。”

    前所未有的事啊!天塌了?一向勤奮的郡主竟學會偷懶了?!這是東堂、金水和石氏兄弟等人的直男思維。

    女侍衛的想法可比他們豐富多彩,先把男侍衛攆走,洛雁、武溪和蓮裳等人一起圍過來。武溪畢竟是七公子的未婚妻,是郡主的親人,最有資格表示關懷:

    “郡主,您是不是對那孟——二公子有甚想法?”

    這個孟字後邊拖了很長的音,用意明顯。

    嗯?元昭被衆人的八卦熱情鬧得莫名其妙,道:“我爲何要對他有想法?”她才9歲,這些人的腦子裏在想什麼呢?都沒有一點健康上進的正常念頭嗎?

    “我聽說他才華橫溢……”蓮裳長居京城,最有資格給大家描述。

    “哎,”可元昭對傳聞不感興趣,“別聽說了,天下名士多的是,他佔着孟家的勢才鬧得天下皆知。你們長居京城沒見過世面,纔會對一名少年心生仰慕。”

    噗,蓮裳、芝蘭四位婢女聽得想吐血,玳瑁姑姑則別過臉去偷笑。

    最喜歡看小郡主一臉成熟的模樣教訓比她年長的人,回頭描述給夫人聽,讓她也樂一樂。

    “我朝的局勢暗流涌動,不知有多少風.流人物正在蠢蠢欲動,試圖入朝堂一展抱負。眼前一兩枚優秀青少年正值萌芽狀態,焉知將來會不會江郎才盡?”

    此刻就說他們才華橫溢,早了點。就比如她,若非身份尷尬,她的傳說早已傳遍天下了,哪輪得到他們這等文弱書生?嘁~。

    “江郎才盡?”衆女一臉莫名,“江郎是誰呀?”

    元昭:“……一個外鄉人,年幼聰慧,年老了才思枯竭,淪爲平庸之意。”

    區別在於,夢裏是江郎,現實中可能是孟郎或者鳳郎。哦,衆女恍然大悟,果然還是自家的小郡主厲害,隨口便能自創詞語,難怪看不上孟二小公子。

    “那郡主,您到底在煩什麼?”

    不爲情苦,不爲生計憂愁,家族的榮辱興衰暫時輪不到她理會,還有何事能讓她一個九歲的小姑娘犯愁?

    “其實沒什麼,”見大家跟着她一起擔憂,元昭想了想,如實道來,“我今早好像是被一個夢嚇醒的……可夢到什麼我居然忘了!”

    太神奇了!前所未有的現象!

    就換套衣裳的工夫,等換好出來,她就不記得了,彷彿失去一段特別重要的記憶……有別以往的怪異,使神采奕奕的她一下蔫了,拿着劍卻提不起勁來。

    然而,這對她來說很嚴重,對旁人而言卻十分尋常。

    “這很正常,”洛雁忍不住笑道,“我也經常做夢,一覺醒來全忘了。偶爾記得幾個細節,僅此而已,別的一概想不起來。”

    “是啊,我也經常這樣……”

    原以爲小郡主在爲昨日之事發愁,沒想到是爲了一個夢。衆人放心了,七嘴八舌地提供各自的相同遭遇,寬慰小姑娘的心情。

    元昭:“……”

    天才果然是寂寞的,她的情況跟她們完全不一樣。當然,不必跟她們強調這一點。否則,她們會把她當小孩子似地哄着附和,句句虛言。

    與此同時,躲在牆角偷聽的男侍衛們也紛紛散去。

    郡主這兒不用陪練,他們就得去季管事那兒報到,和其他成年侍衛一同訓練。可他們剛走沒幾步,便看到季管事匆忙趕來:

    “郡主,太子殿下有賞賜,速到觀外迎接。”

    季管事的一句話,忙翻了院裏的婢女們,迅速給郡主梳妝打扮,換一套全新的綠枝繡紋在右的白衣。她是來避暑的,沒有正式的禮服在觀裏,只能穿常服。

    儘管是常服,依舊讓她顯得精神飽滿,來到觀外跪接內官送來的一個長木盒。盒身雕有精緻的紋飾,由彩漆描繪,紅黑相間,亮麗光鮮,象徵着富貴吉祥。

    內官不曾久留,送完就走,甭說喝口茶湯,甚至不願領受她的打賞。定遠侯府有多窮,外邊的人或許不知,但在宮裏混的人焉能不知?

    今日領了她的賞,哪天她進宮面聖隨口賞他一丈紅,那賞錢不知夠不夠買棺材的。

    再說,太子殿下賞的這份禮物……啊卟,想想都覺得晦氣,溜了溜了。

    送走內官,元昭打開漆盒一看,咦?略驚訝:

    “琴?”

    一張五尺多長的,通體漆黑隱泛幽綠的琴。琴身扁長,倒是不重,約莫四五公斤。琴身沒有名字,倒是琴盒刻着“綠煙”二字,還算符合琴體的色澤。

    “綠煙?”元昭瞅着此名,還算滿意,“好像還不錯。”

    說罷擡頭,結果發現季五和玳瑁姑姑神色怪異,一副牙痛卻無藥可治的模樣。

    “怎麼了?”元昭有些好笑地把盒子蓋好,由蓮裳抱着,“此琴另有典故?”而且是不祥的?

    見她問了,玳瑁和季五相視一眼,長嘆。

    原來,此琴的第一位主人正是元昭的叔父北月晟,對,就那暴君的。暴君年間,天下聞名的制琴人就在北蒼,他派人將對方請來,爲自己製作絕世好琴。

    用最好的造琴師,選最好的材料,要能彈出舉世無雙的音色。等制好之後,請來知名的文人琴人前來聆聽雅音,驗證它是否舉世無雙。

    待確認這是一張稀世好琴後,暴君即刻把造琴師請來,狠狠地稱讚他一番,並許以重金酬謝其家人。

    然後,當場把那名琴師割了喉。

    琴師的鮮血噴濺在琴身上,暴君滿意非常,對嚇得面無人色的諸位文人琴人說:

    “既是無雙,自當杜絕有後來者跟上。他此生能爲朕造一把絕世好琴,實乃祖上積德的緣故。”

    傳聞,有大運道者,祖墳會冒青煙,意味着有先人得道成仙。

    故而,此琴名爲:綠煙。

    “他本賤民,有幸替朕造一把好琴,死後自當羽化成仙。”暴君笑道,“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來人,送他全家成仙。”

    不留一個活口,以防其後人得他真傳。

    元昭:“……”

    她有一萬句粗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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