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權力的中心,探聽到的消息越發虛實難辨。

    光顧那間酒肆的人太多,與長寧街僅僅間隔幾個路口,與達官顯貴過分接近。讓食客們的言談格外小心,深怕惹禍上身,很難聽到有實用的信息。

    就算有,也是知己或者盟友之間的祕密,非一般人能聽見的。

    元昭環視滿堂的食客一圈,沒發現半個熟人,倒是察覺有人在暗中打量自己,甚是無趣,便讓金水另覓去處。

    “西城門附近可有茶樓?”她百無聊賴地拿筷子輕戳桌面。

    “有倒是有,但人少。”金水瞅一眼大堂,哦,忘了民間還沒有晷儀看時辰的,只好道,“這時辰了,那邊的集市肯定沒人了。公子,不如明兒一早再去?”

    “無妨,夜深人靜,正好去那兒消消食,認認路。”元昭爽快地扔下筷子,和洛雁起身走人。

    金水扔下銀錢,快步追了出去。

    三人一走,大堂裏的食客瞬即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哎,兄臺可知方纔那位是誰家的公子?”

    “爲兄正想問你,瞧他面生得很……”

    住在長寧街的公子哥們出來喫飯,要麼挑個雅間靜坐;要麼財大氣粗,毫不掩飾自家的權勢。用不着旁人去打探,他已自報大名和父親是誰了。

    若兩般皆不是,倘若是京中的貴公子,在場的食客至少有一個人識穿他的身份。

    然而今晚這位,討論一圈了,竟無一人知曉。

    “該不會如你我一般逃難來的吧?”二樓有人恍然大悟道,他對面坐着方纔被懟的中年食客,扼腕不已,“哎呀,早知如此,爲兄方纔應好好跟他理論理論……”

    同是外鄉人,對方憑甚縱奴行兇?還敢罵他!魚膾那麼好喫的食材,竟說致病!哼,不知從哪個山窩窩出來的臭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一傳十,十傳百,對方不過是外鄉人的消息便傳開了。

    食客們對外鄉人的來歷不感興趣,換了話題。無人留意到,二樓的欄杆邊站着一位翩翩佳公子。他看着那空空如也的位置,神色怔然,佇立片刻方離開。

    此時此刻,她竟還有心思出來閒逛,心真大。又轉念一想,她是女子,哪懂得什麼家國大事?

    如同世間的萬千少女,活得無憂無慮。

    ……

    每個城門的附近都少不了酒肆、茶樓,和爲數不多的小喫攤。來自五湖四海的外鄉人遠道而來,風塵僕僕,一般會選擇最近的地方打尖,隨便應付一下。

    這些地方的飯食量多,價格也不貴。環境嘛,馬馬虎虎,倒能將就。

    西城門沒有暮市,也不宵禁。

    除了住在附近客棧的人逛完暮市,陸續歸來,鮮少有人在外邊閒逛。元昭帶着洛雁、金水進了一間茶樓,選了一個絕佳的位置,二樓靠路邊的平臺外坐着。

    她站在欄邊,眺望遠處高高的城樓,目光穿透時光,彷彿看到白天人來人往的盛況。

    外鄉人剛到京城,未曾接觸任何一方勢力。劫後餘生的喜悅,能讓他們暢所欲言,透露不少外界的消息。

    另外,此地遠離皇宮,某些人來到此處難保放低戒心,道出幾句真心話。據金水描述,類似的茶樓不止一間,位置好找,不失爲一個喝茶散心的好去處。

    “公子,已經亥時,本店真的要打烊了,要不……您明日再來?”跑堂夥計瞅着那位站在欄杆邊的公子,恭謹道。

    本想順口溜一句,要不開一間客房留下來歇息唄?可人家的馬車就停在店門口,分明要走的,便識趣改了口。

    本是客套的一句,沒想到對方回眸微微一笑,居然點了頭:

    “好,叨擾了。”

    示意金水賞他幾個錢,十分爽快地轉身下樓離開。一筆意外的收穫把跑堂夥計樂得合不攏嘴,笑容可掬地送到茶樓門口。目送貴人上了馬車離開,感嘆:

    哎,有財還禮貌心地好,難怪長得恁俊~。

    馬車駛離西城門,途中,路邊的客棧、茶肆相繼關門,小喫攤也收了。人羣散了,燈滅了,八街九陌挨個地陷入黑暗,打更之聲剛過不久,靜寂的可怕。

    聽着自己馬車發出的馬蹄聲,元昭勾起車簾,大馬金刀地坐在車裏與洛雁、金水閒聊:

    “怎麼沒看到巡防?還未上值?”

    “戌初開始巡防,可您也知道,他們多半選在重要地段走動。住在城門附近的全是老百姓,誰樂意來?正如咱們正陽巷位於皇城正中央,何時有過巡防?”

    原則上,無論正陽巷或城門附近的街道,都屬於巡防路線,關鍵是人家肯不肯出來。若有人問起,他們一句巡過了,誰又奈何得了?

    哦,元昭恍然大悟,道理淺顯易懂,無需多問。

    “唉,原本想着,不知會不會遇到那位左騎營校尉。”她略感遺憾。

    洛雁詫異地望來一眼,道:

    “像他那種時常調動,永不晉升的人,能遇上叫有緣,遇不上叫正常,指不定已經死了。”

    噫?!金水聞言側目,驚悚不已:

    “沒那麼慘吧?你哪來的消息?!”

    不可能!他最近沒收到有人受屈下大獄的消息。

    “沒有,我猜的。”洛雁一本正經道,“通常耿直的人要麼死,要麼憋屈死,沒別的活路。”

    依她觀察,那位左騎營校尉就很耿直嘛。

    金水:“……”服了。

    元昭忍俊不禁,正欲逗一逗他倆,忽而眉心輕蹙,擡手示意二人噤聲。很快,再有一縷微風吹至,她的耳尖動了動,依稀聽到輕微的刀劍碰撞的鏗鏘聲。

    “是打鬥聲。”洛雁也聽到了,皺眉道,“公子,閒事莫管,咱還是回去吧!”

    今晚就她和金水兩名侍衛,難以確保郡主全身而退,還是溜之大吉爲妙。

    瞧,一旁的金水已端正坐好,拉好繮繩,蓄勢待發,靜待一聲令下。

    “世事無常,很多事冥冥之中早有安排。”元昭也不想管閒事,又怕這並非閒事,“萬一是前線派回來的人被偷襲……洛雁,陪我去看看,金水去京衛司。”

    朝臣們早有誅殺她父兄的心思,若是父兄派回來求救的,她置之不理,將來必定悔恨終生。

    馬蹄聲太吵,與其驚動那些人,不如讓金水駕車知會京衛司。而元昭與洛雁施展輕功,躍上瓦面,往刀劍相擊的方向飛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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