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端王妃從兒子的親隨口中得知郡主素有剋夫之名,這次的禍事指不定因她而起。

    神鬼一說,寧可信其有,於是進宮跪求陛下取消這門親事。

    不知端王做出怎樣的妥協,在端王妃要死要活的態度之下,這門親事最終被取消了。由元昭當時的侯世子二哥出面,陛下讓端王府補償她一堆田鋪莊子。

    沒辦法,養親兵需要銀子,元昭萬分樂意地讓二哥代收了。至於名聲,那玩意兒對她沒影響,也不怕耽誤侄子侄女的親事。

    姓北月的哪有好親事?要麼自己隨便找,要麼等人塞進來。

    二哥讓長勝來問問她的看法,若不同意,趁旨意未到三兄妹再想想法子。不過,他和七哥的意思是躺平,聽之任之,被安插眼線總比減少人口來得划算。

    三哥遠在晉西,問不着,也不用問。他向來隨遇而安,對君上惟命是從。

    “除了宋氏女子要不得,其餘的悉聽尊便。”

    二哥處事低調內斂,就聽他的吧,元昭讓長勝如是覆命。等他走了,元昭發現親衛裏少了一道壯碩身影,不禁好奇:

    “曲汀蘭呢?”

    “她呀,又下山偷偷喫肉去了,一身的肉臊味!我罰她在營裏獨自操練二十遍,齋戒滿三個月才能上來。”洛雁回道。

    爲老國公和國公夫人守靈,上到主子下到奴婢一律茹素,侍衛也不例外。

    曲汀蘭無肉不歡,讓她茹素等於要她的命。

    這兩年,她不知被罰多少遍了,愣是改不掉。也就郡主能忍她,每次犯禁僅僅是體罰,並未驅趕。不過,姓曲的還算識趣,每次挨罰之後儘量努力戒肉。

    以前每個月罰一次,到每兩個月罰一次,再到每三個月罰一次……如此類推,正因看到她的努力,大家對她不再過分排斥。

    這次她熬了大半年才偷喫一回,衆人是好氣又好笑。

    多虧郡主寬宏大量,不與她計較。

    說到這曲汀蘭,自從回京,她便重返曲府接受其父的軍事訓練。一直到封賞平西諸將時,她也被封爲鳳翎衛之一。和洛雁身份相同,從此在她身邊侍候。

    讓權貴子弟給皇家子女當侍衛親隨,自古有之,不以爲怪。況且,整個武楚朝就元昭一名女將,曲汀蘭不跟她還能跟誰?

    “下次有機會讓她當前鋒,想活着回來就讓她認真訓練。”元昭半恐嚇道,而後吩咐,“你們回去吧,武溪留下。”

    洛雁等人心領神會地離開,青鶴趁有空在院裏練功,把亭子留給她倆說體己話。

    “武溪,你現在回去還來得及。”元昭看着她說,“七哥納妾是皇命難違,有我在一天,誰都越不過你。”

    三哥、七哥都是庶子,甭說妻妾,就連他們自己在她面前也是奴僕。在外時,她會因皇命而敬對方一分;回到府裏,她有的是辦法讓對方死得合情合理。

    然而,武溪伏首,依舊是那句:

    “懇請郡主,在適當的時機解除屬下和七公子的親事。”

    “……”元昭沉默片刻,道,“你另有意中人?若有不妨直說,我成全你們。”

    真心的,絕非試探。

    武溪搖搖頭,誠摯道:

    “我和七公子成親本是老國公的權宜之計,如今局勢已變,七公子終非池魚,我的存在已無作用。郡主可審時度勢作出抉擇,屬下誓死相隨,無怨無悔。”

    姻緣這等子事,對尋常女子而言是塌天的終身大事。可對於自己,對於郡主來說不過是一種制衡手段,不必過分看重。

    面對這位從小相隨的女衛的覺悟,元昭心無波瀾,僅僅喟然:

    “男子三妻四妾雖屬正常,我卻不以爲然,就不勸你了。既然你暫無意中人,便一切保留原樣,隨機應變。你何時改變主意隨時來找我,我會斟酌處理。”

    憑實力存活至今的侍衛,無論男女,她會盡力厚待。

    “謝郡主。”武溪拜謝,“郡主若無旁事,屬下告退。”

    “去吧。”

    元昭頷首,看着她孤獨的背影,眸裏掠過一絲同情。並非同情際遇,而是同情她動了情。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武溪曾與她七哥相處多年,能無半分情意?

    讓她堅決否認的理由要麼是門第不當,要麼是單相思,要麼是恩義難兩全。如今又迎來第三者的強勢插入,其複雜心情難以描述。

    哎,有情男女,總要喫些苦頭的。

    至於兩人能否走到一起,說實話,元昭不甚在意。有情如何?門當戶對又如何?即使父母之命,即便是戀愛自由,哪怕無限情深也逃不過濃轉淡的過程。

    加上人生八苦的摻和,使動情之人受傷至深。求生不得,求死不甘,只能不上不下地吊着。

    當然,武溪是她的侍衛,她希望對方與七哥有個好的結局。如若沒有,也希望她堅強活着,繼續陪自己走向未知的將來。

    “青鶴,”一時感觸,元昭八卦心起,“你可有意中人?若有……”

    正在舞劍的青鶴久等不到下文,不由暫停動作,回眸:

    “又怎樣?”

    “若有,便說來聽聽。”元昭露出真摯的微笑。

    想走?是不可能滴,她就這一名超級能打的親衛,怎可輕易放走?等她死了再說。

    “……”青鶴無語地望天一眼,繼續練劍,“沒有。”

    沒有最好,她也不希望她有,元昭拿竹籤挑起一塊寒瓜瞧了瞧。在夢裏,它叫西瓜,清甜可口,尤其是冰鎮瓜汁更解暑氣。

    七哥種地種出名堂,禍福難料。

    她不會天真地以爲,他種出這清甜的寒瓜就能長長久久地保住一條小命。

    在皇家的眼裏,她的兄長們所做的任何一個決斷都可能是送命題,唯她例外。因她是女子,她剋夫,只要除掉其兄長和子侄,她就算推翻武楚也無意義。

    瞧,陛下欲封她爲將尚且有諸多阻攔,何況稱帝?

    因此,她可以盡情造作,只要不造反便作不死,故敢給武溪一份承諾。皇室賜婚,那些女子若能生兒育女,生得越多,她便越有顧忌,不失爲制衡之法。

    若她們不能生育,意味着皇室欲絕北月之子嗣,危機不遠矣,須設法應對。

    與滿門生死相比,兒女私情算什麼?

    用些小食,元昭換一身乾淨的孝服回爹孃的墓前跪好。跟前擺案,案上擺着母親留給她的書冊慢慢翻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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