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國權貴好男風不是什麼祕辛了,君王帶的好頭。若非不合禮制,齊國的王后會是個男的。這便是元昭話裏的意思,已經說得相當隱晦很給齊王面子了。

    齊國的國力遜色於武楚,但絕非弱國,齊王更是個相當強勢的人。上行下效,齊國的好男之風盛行,和女子掌兵一樣的性質。

    事做了,說出去卻十分不雅,上不得檯面。

    總之,誰家沒點破事,使臣若識相就閉嘴。否則今夜的餞行宴傳揚出去,不知誰更丟臉?

    不過,看在人質的份上,不好讓對方太下不了臺。

    “當然了,齊王的英明果斷有擔當,本君有所耳聞,甚爲仰慕。”差點立男人爲後的奇男子,亙古未見,“或許將來有幸一見,但願能像眼下這般和氣生財,談笑風生啊!”

    先前被元昭的話氣得滿臉通紅,如今又被她的一番話牽強挽尊,大齊使臣訕訕地舉盞:

    “好說,少陽君好伶俐的嘴牙……”

    身爲女子,竟敢在大庭廣衆之下談論那點子事,也不嫌害臊!

    想到這裏,使臣的臉上掛着一副不屑與女子浪費口舌的姿態,淨與武楚官員閒聊客套,故意冷着高臺上的元昭。

    鴻臚官員可不想如他們的願,三句話裏必有兩句是對少陽君說的,態度十分殷勤恭敬。眼下這種場合,大齊使臣故意給少陽君難堪,就等於給武楚難堪。

    他們雖不滿女子掌兵,但眼下爲了救人,爲了維護國家尊嚴和皇族的顏面必須同仇敵愾,不讓外人有機可乘看笑話。

    餞行宴進行到一半,喫得雙方消化不良。

    唯獨元昭好整以暇,瞧瞧這邊,看看那邊,聽着兩邊皮笑肉不笑說話夾槍帶棒地作出一派和睦共處的姿態,甚是開胃。

    宴席進行期間,大齊使臣還拿親事對她進行人身攻擊,嘲諷她一把年紀了還嫁不出去。

    這個問題對其他人或許是一個極具殺傷力的弱點,於她卻只是一個笑話。當然,她不能表現出不屑的樣子,反而如對方所願地露出一抹尷尬抱歉的笑意。

    據她今晚的觀察,那位使臣就是個心胸狹窄、錙銖必較之徒。她今晚若事事要強不給他面子,恐怕接回質子一事會有變故。

    既然這些諷刺僅是針對她個人的,與國家利益、皇家面子無關,便讓他一回。

    對方見狀頓時得意洋洋,笑歪了嘴臉。彷彿能在口頭上讓少陽君喫癟,等於爲大齊掙回不少顏面。名副其實的在戰場上贏不了她,論打嘴仗她卻不如他!

    足以讓他光宗耀祖,回齊國吹一年了。

    見人身攻擊有效,那位使臣得理不饒人,結結實實地給她上了一堂女德課。說像她這樣男不男,女不女的,與其活着禍國殃民,不如自我了斷以謝天下。

    把鴻臚官員氣得,幾次欲替她爭辯,卻收到她警告的眼神,衆人不得不忍氣吞聲。

    一場脣槍舌戰的餞行宴,於戌時結束。

    等送走使臣,鴻臚官員們神情複雜地朝元昭深深一揖,百感交集道:

    “臣等無能,委屈少陽君了。”

    “無妨,能順利救回世子就好。”元昭不以爲意道,“我的任務已畢,有勞各位大人善後,我就不奉陪了。”

    “恭送少陽君。”

    她奉命出席餞行宴,餘下的事由這些官員向皇帝表述,她明天進宮覆命即可。

    出了宮,青鶴、金水二人在馬車旁等候。見她出來,兩人對望一眼,由金水問道:

    “殿下今晚可順利?”

    “順利。”元昭上車的同時,不解地瞅兩人一眼,“怎麼了?”

    “方纔聽到大齊使臣的狂妄之語……”

    什麼鼎鼎大名的少陽君,不過如此,一個德行有虧嫁不出去的女子……等諸如此類的話。

    “要不屬下去教訓他們一頓?”金水語含厭惡。

    “不用,小人得志罷了,不要節外生枝。”元昭微哂,“走吧,回東平巷。”

    陛下讓她不必回東郊了,等過完年,過了正月半再去。說實話,回到府裏閒着當真難受。可聖上的一片善意不可辜負,辜負的下場會是能者多勞。

    她閒不住,不代表她甘願俯首爲人牛馬,任憑驅使。

    既然皇帝下令,閒不住也得閒。好久沒喫溫鼎了,回府弄一鍋紅彤彤麻辣味的驅驅寒。好讓府裏的眼線告知皇帝,她今晚被使臣諷刺得食不下咽,忒慘……

    果然,翌日一早,待皇帝下了朝,召了她進宮大加讚揚。除了好言安撫,賞金千兩外加上等的錦緞、茶葉和美酒。

    謝恩出宮,回到府裏,發現忠義伯府也派人送了厚禮過來酬謝,聊表寸心。

    管事說,此番本該忠義伯親至東平巷致歉感恩的,但在小輩面前抹不開那張老臉。於是高冠佩劍出了城,無懼風雪的侵襲,直奔老國公的墓冢祭拜去了。

    元昭坐在堂上,一一打量擺在跟前的厚禮,默默長吁一口氣。

    身邊侍候的人悄悄擡眸飛快掠一眼,在其臉上看不出情緒,不知到底滿意不滿意。只聽她命人把宮裏的賞賜和伯府的厚禮放回庫房,然後回霽月閣繼續看書。

    在府裏侍候了這麼久,依舊摸不透她的心思,讓自己背後的主子相當不滿意。

    不久,民間又出現這些聲音——

    “少陽君不愧爲北月氏之後,征戰沙場無敗績,立朝堂,主國宴,種種場合的表現恰到好處,使內外臣子欽服不已……”

    “倘若北蒼不滅,她會不會是下一代儲君?”

    “北月氏可以不滅,而她不死,則必成武楚大患……”

    與此同時,民間還有另外一股聲音——

    “欲滅其國,必先謠言誅心生亂;滅能臣,誅良將,由內至外逐一擊破……”

    “大齊亡我之心愈盛,無奈少陽不死,意難平……”

    外間漫天的流言蜚語,東平巷裏一派安逸舒適,福寧郡主和寧馨鄉君到訪時,某人正在霽月閣裏研究着新喫食。

    “烤羊乳?”福寧郡主聽罷,看元昭的目光如看傻子,“外邊到處是關於你的流言,你還有心思烤羊乳?你真的是……怎麼烤?好喫嗎?”

    寧馨鄉君忍不住柔聲道:“原來郡主說的重要事情,就是這個?”

    嫡妹的府裏不接見任何人,除了晉王和陛下。

    晉王如今在宮裏上課,東平巷徹底關門閉戶,誰都不見,包括福寧。然而,福寧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性子,直接到忠義伯府把她這位鄉君接來當敲門磚。

    “我說的是流言!”福寧郡主臉紅了下,犟嘴道,“流言如刀,傷人於無形,殿下你要小心哪!”

    至於那烤羊乳,她得先下手爲強,讓身邊的侍女仔細觀摩,回去告訴廚子也做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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