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毒不食子,用在此處似乎不大合適。畢竟孩子的確安然無恙,只是受了點驚嚇。而三人又是受益者,不好出言苛責主人家。

    此時,從羅獐子逃離的方向又過來兩人,手中拖着幾頭靈獸。

    “豺豺?”有人脫口而出,問後到的兩人,“它們爲何在這兒?”

    豺豺是豺犬的進化狀態,一種兇猛大膽的低階食肉獸。它們動作靈活,不挑食。皮能禦寒,雖是靈獸,但肉質柴柴的,極難喫。

    肉質不好是小事,肉質能喫方是正經。有修士不在乎口感,也不在它是否喫過人。

    一經逮住,剝皮做成手套或靴子,以血入藥,骨頭爲器,肉爲食。當然,那是極個別的低階修士,無別的途徑獲得上等靈獸肉,只能飢不擇食逮啥喫啥。

    皆因坊間傳言,喫靈獸的肉能夠改善凡人的體質。

    就衝這一點,甭說肉質柴,就算有毒也要想法子清除毒素,製成膳食。不過,豺豺也不是那麼好逮的。低階修士遇到它們,比它們遇到低階修士更危險。

    “不知,”後到的一名男修答道,“我們四處搜尋過,僅此三頭緊跟羅獐的後邊,不知從哪個靈域或祕境跑出來的。”

    靈域是人爲劃分,祕境乃天然生成,裏邊暗藏的殺機與機緣令人愛恨交加,又極度嚮往。

    凡人居住之地,除了個別無害的草性靈獸,其餘的皆被圈在各地靈域裏。令人困擾的是,每年有不少修士入祕境試煉,難免有漏網之獸跑出來爲禍一方。

    像豺豺之類的低階靈獸,極可能是從靈域出來的。有熱心的修士見狀或會自請爲民除害,而被樓家人尊稱真人的女子明顯心不在焉,揮手:

    “算了,孩子沒事就好,別的先回去再說。”

    語畢,人已不見蹤影。其同伴見狀,紛紛閃退。眨眼之間,五名修士僅剩下一位,遲疑着瞅瞅樓氏幾人。同伴們一走了之,他卻不能對這些人置之不理。

    且大師兄眼下在樓家治傷,有求於人不可失禮。更何況,樓氏一族爲了讓他們喫得好些,不惜將自己的孩子置入險境誘捕靈獸,就此離開未免令人心寒。

    “仙長先行,我等先把陷阱拆除再回去。”樓氏幾人看出他的爲難,連忙道。

    對方見狀,抱拳還禮,閃身離去。

    目的已經達到,樓氏幾人看着衆人離去的方向舒了一口氣。包括那位中年人,絲毫不爲自己的孩子擔心,如釋重負般指揮族中子弟趕緊把陷阱給填平了。

    藏於結界中的馬車:“……”

    竟然沒落至此,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利用嬰孩誘捕靈獸去討好高階修士,看似迫不得已,實則還是因爲有利可圖,否則豈肯鋌而走險?

    說得嚴重些,簡直泯滅人性。

    這樣的人,就算讓他覓得機緣入了道,將來入的也是邪修魔道。人性中的一點善良底線被突破一次,未來便有無數次,最終淪爲不擇手段無底線的魔物。

    看着忙碌的樓氏族人有說有笑,馬車裏的人靜默不語。還被動地聽了一耳八卦,因此明白他們爲何竭盡所能地討好對方。

    正所謂,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原來,方纔那些修士居然是碧海聖域的人,爲首那名女子正是赫赫有名的鳳笛仙子。她如今已達到真人之境,只是大家仍習慣喚她仙子,九重天的仙子。

    她的夫君伯琴少掌門在雲丘高地悟道破境,可惜渡劫失敗,性命垂危,全憑隨行之人輪流輸入功力吊命。

    歸一堂是離得最近的醫館,其創始人是以醫入道的真君,樓氏因此聲名遠播,顯赫一時。

    遺憾的是,歸一堂自始至終僅出了一位真君和一位清宣真人。之後再無出色的英傑才俊出來支撐門庭,終至敗落,被同行擠出鳳落城。

    很顯然,這位少掌門夫人病急亂投醫,對歸一堂的醫術仍然心存僥倖。

    今天,北靖夫婦在城門口打探消息時,聽到所謂“又白跑一趟”的人,想必就是指眼前這班人了。

    看着樓氏族人歡快地埋陷阱,看着他們滿懷期待地離開,馬車猶豫了片刻,最終跟着一路前往。個別人的心思,不代表整個家族的秉性,仍須深入瞭解。

    反正來都來了,不如混進去瞧瞧,將來向宗門彙報時至少能說得理直氣壯。

    想罷,等樓氏族人走遠了,馬車現形,踏着平穩的馬蹄聲準確無誤地前往樓氏的祖居之地……

    半個時辰後,夜色漸深,樓氏祖宅的一道側門被敲響。很快,門縫裏傳出一道年輕的聲音謹慎喝問:

    “誰呀?深更半夜的。”

    “請問,歸一堂樓大夫可是住在此處?”北靖語氣懇切,略顯謹慎與卑微。

    這份卑微,讓守門的小廝稍微安心,語氣緩和了些:

    “樓大夫不出診,你請回吧!”

    “不用出診,小女急病,我夫婦一路遍尋名醫求治無果。久聞歸一堂的樓大夫宅心仁厚,妙手回春,連日趕路上門求醫。還請代爲通傳,我夫婦感激不盡……”

    北靖在側門前不斷地抱拳作揖,悲切懇求: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舉頭三尺有神明,小哥善心有善報,青天老爺定會保佑您長命百歲,無病無災……”

    這時,緊閉的門板被悄悄打開一條縫,裏邊的人探眼瞅了瞅,這才放下疑心。

    但,外邊站的終究是陌生人,區區的守門小廝哪敢擅作主張讓人進來?一邊讓外邊的人且等候片刻,一邊讓人進去通傳。

    約莫一刻鐘,裏邊隱約傳出低語:

    “啐,被大爺罵了一頓,不讓開……”

    “爲何?”守門的小廝不解。

    “你傻啊,當然是怕衝撞西院的貴客……半個月後再來吧,若實在着急,讓他們進城尋那回春堂。大爺說了,老太爺已經歇下不許打擾!趕緊讓他們走!”

    “可是……”小廝剛要說什麼,被對方眼睛一瞪,果斷訕然一笑,哈腰點頭,“好,好。”

    只聽那小廝來到門邊,剛要開口,忽聽遠處哎喲一聲,接着有一道語氣冷淡的女聲傳出:

    “大晚上的,前不着村後不着店,林子裏還被你們挖了陷阱,就不怕誤傷他人性命?好歹進來住一宿,明兒讓祖父看一眼。這狼心狗肺的心腸不知學了誰,開門!”

    “不可啊!六小姐……唔唔唔——?!”

    “開門。”語氣隨和了許多。

    “是。”語氣出奇的順從,彷彿莫得感情。

    門外的三人:“……”氣氛詭異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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