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姓林,叫林棗,據說她家母上愛喫紅棗而得名。

    長相可愛,臉頰一邊一個小梨渦,露齒一笑還能看到小虎牙。她前世的阿爸是大學教授,桃李滿天下;阿媽是醫生,救死扶傷功德無量;爺奶是老革命。

    叔伯們都是國家的棟樑之才,堂表兄弟姐妹分佈在各個行業,混得都不錯。

    但人無完美,月有圓缺。

    她就是那個缺,資質平庸,幹啥啥不行,學習成績從小到大一直拿不出手。爸媽千辛萬苦爲她跑了一個後門,勉強入了一所三流院校,且離家老遠。

    說句討人嫌的話,以她家的條件,走個一等院校的後門綽綽有餘。

    架不住爺奶和叔伯嬸孃們一致反對,說她資質太差,抗壓能力也差。進好院校等於自尋死路,她根本適應不了上等院校的學習氛圍,和同學之間的競爭。

    至於離家老遠,是她提出來的。她不願上本地的三流院校,怕碰見往日的同學難爲情。

    畢業後回京,有叔叔的安排謀得一份閒差,從此混喫等死。

    說實話,她自知有諸多不足,也懶得努力上進,對自己目前爲止的人生十分滿意。估計太安逸了,命運看不過眼給她添了一點堵……她沒撐住,嗝屁了。

    至於怎麼死的,她說忘了。

    林棗來到靈丘已有九百多年,爸媽的樣貌早忘得差不多了,潛意識裏忘記死因也算一種自我保護和安慰吧?

    元昭理解的,沒有追問。

    在前往林棗家的路上,得知她到了靈丘之後由天生,由地養,沒有親朋和爹孃。獨自在一片祕境裏呆了至少三百多年,清醒之後花了十多年才跑出祕境。

    意外來到這修真界,她滿心以爲是蒙天眷顧。

    結果出來後發現自己就一井底之蛙,一廂情願。在修真界,她依舊資質、悟性差,無法修行。但可以不喫不喝,不死不滅,長到目前這模樣已經是極限。

    老天爺給她的最大恩惠,是擁有一副可以喫喝的軀殼,憑藉記憶中的美食打發這漫長的歲月。

    否則,一無是處的她真要生不如死了。

    有一天,她遇到兩位地球來的老鄉,一男一女,一對築基期的仙侶。勉強算是宗門弟子,師門叫潛龍閣,讓她隨他倆回去研究研究,看看可否修行。

    她信以爲真,屁顛屁顛地跟去了,然後被那對男女扔進了煉器爐裏……可能他倆修爲低,煉不了,又捨不得放她走,就把她困在男子的戒指裏。

    戒指從不離身,喫喝睡,甚至兩人巫山一遊時她都看,啊不,是聽得一清二楚。

    不想看,辣眼睛。

    那對男女不知道,她被封在戒指裏能清楚地看到外邊發生的事。她看到光陰流逝,轉眼十多年過去。看到那對男女從夫妻恩愛到冷漠以待,再到心懷鬼胎。

    男的悟性高,夫妻倆或搶或撿到天材地寶和丹藥,全部用在他的身上。

    修爲一日千里,深得閣主的器重。

    閣主渡劫殞落,男子順理成章成了新閣主,從此行事愈發輕狂。對送上門的美人來者不拒,但從不動心。他認爲紅袖添香是男人成功的象徵,一份雅趣。

    但要分輕重,決不讓那些妖豔賤貨(他曾戲說)動搖糟糠之妻的地位。

    每當原配爲那些女子生氣,他總是規勸她要知足,要接受現實。面對他那些紅顏知己明裏暗裏的挑釁,已經生兒育女紅顏殘褪的原配確實不敢過度反抗。

    僅在暗地裏密會外界門派,於男的大壽那天裏應外合,滿門被屠。那外界門派叫絕聖門,那原配爲救兒女一命,獻出男人的戒指……

    “絕聖門都煉不了你,確實厲害。”元昭由衷讚歎。

    “那是。”暫時忘卻身處煉獄的痛楚,苦中作樂的林棗一臉的驕傲,“不要小看蟻民,蟻民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那女的以爲獻出戒指,娘仨就能逃得一命。

    可她高估了對方的道德標準,攻打潛龍閣的只是絕聖門的一名管事。他想獨吞這枚戒指,當時在場的僅他與女子二人,當場讓她灰飛煙滅。

    斬草除根,她的一雙兒女也是同樣的下場。

    此人比那對男女機靈,拿到戒指後,把它藏在一間密室的牆壁裏。光是盒子便封了幾道靈符,牆壁還被加了一道封印,使她在黑暗中睡了幾十年。

    後來,那位管事可能死了,身死魂消,盒子、牆壁的封印鬆脫,她這才逃出生天。

    惟恐重蹈覆轍,從此,她一直混跡凡人堆裏,離仙門、修士遠遠的。這次,要不是遠遠看見那盞菊燈照明,蕉葉蓋頂和藍罐肥宅水,她是斷不敢露面的。

    “你告訴我這些,就不怕我跟他們一樣把你煉了?”小元昭遷就林棗的步伐,走得慢吞吞的。篳趣閣

    “人固有一死,”林棗笑道,“若能脫離窘境,我巴不得你能成功。我一看你這衣着,這氣派,就知道你不是尋常的孩子。我不求別的,只求脫離這身殼……”

    下輩子輪迴做頭豬,也比眼下的處境好。

    小元昭聽罷,一時靜默不語,半晌才道:

    “相逢即是緣,即便不是老鄉,如果可行,我挺樂意幫你一把……可你不是器靈,你是器。就算被煉化,可能亦如你所言,長年累月地依附在法器之上……”

    算是另一種永不超生吧。

    落後半步的背柴女孩腳下微頓,臉上的笑意維持不住了。眼含淚光,崩潰的表情幾經調整,好不容易纔把嚎啕大哭的衝動咽回去,努力破涕爲笑地跟上。

    儘量用正常的語調,狀若輕鬆地問小孩兒:

    “你呢?你的家人呢?”

    “我爹孃不在,”小元昭頭也不回,徑自慢行,“地球是我上上輩子的事,爸媽早就不在了……”

    對方的坦誠,她亦不多作隱瞞。

    “我比你幸運,有幾位同伴一起過來,在仙雲宗修行。可惜資質有限,只好下山了。幾位同伴有事要忙,我嫌她們累贅就讓她們先去辦事,完了再來接我……”

    是她們嫌她累贅吧?林棗聽得半信半疑,總覺得這小孩爲了面子故意說反話。仙雲宗,那可是數一數二,近些年風頭極盛的大仙門啊!羨慕妒忌中。

    “我受傷了,需找個地方靜養數日。”小元昭如實道。

    “就我家!”把傷感拋到腦後,林棗不假思索道,“我家最清靜,不會有人打擾你的。”

    難得有老鄉是仙雲宗的弟子,趁她落難抱大腿。或許將來仙雲宗裏有人知道如何助自己脫離苦海,重返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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