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一簾風月九重天 >第610回 山中閒事
    世間的諸多煩惱,多半是源自癡男怨女的情感糾葛。

    若是升斗小民還好些,除了一地雞毛,嚴重些的頂多搞出幾條人命而已;要是高階修士發生情感矛盾,那陣仗絕對天崩地裂,地動山搖,甚至死傷一片。

    瞧那伯少主一臉盪漾的癡男相,若被鳳笛仙子察覺,這江湖必起波瀾不得安寧。

    女人嘛,對一份摻了雜質的情感是相當敏銳的。

    那鳳笛仙子又非自欺欺人之輩,一旦察覺道侶情感另有依託,必暗藏禍心。話說這世間的男子,無論修真界或世俗界,其朝三暮四的德性總是一般無異。

    自己心懷天下紅顏,卻不恥紅顏有二心,不知哪來的自信。

    這靈丘啊,怕是又多一筆茶餘飯後的談資了。

    神稷宮裏,伯少主離開不久,大殿中傳出一陣清悅悠揚的琴聲。曠遠悠長的琴音令人心緒起伏,眺望山色,引起無限遐思。

    “難得君上今天有此雅興。”站在一處山巔的赭百里凝望神宮方向,脣邊噙笑,眸中含有深意,“聽這琴音悱惻,莫不是與我那兄弟有關?”

    “嗤,”一旁的青鶴不屑冷笑,“大統領對自己的兄弟未免過於自信了。”

    “不是我自信,而是事實擺在眼前。”赭百里的語氣輕閒隨意,“少弦成年以來,傾慕他的女子如過江之鯽。成名之後,不少宗門世族遣人到我東境太武道請我做冰人……”

    “挺可悲的,”青鶴目視神宮,嘴上不饒人,“愣是沒人給你做冰人。”

    可見他爲人處世有多失敗,存在感太低了,以致被人無視。

    “冰人嘴上無靠,但求功成名就,不思祖上積德。”所以他從來不信冰人的話,寧可自己找,赭百里笑得春風十里,“你身爲君上的近衛,對此有何看法?”

    “伯琴已有道侶,統領此話何意?”青鶴見他態度似真似假的,不禁蹙眉乜斜,“別告訴我,是你刻意牽的線?”

    “自然不是。”說到重點了,赭百里微喟,“正因爲少弦有道侶,我才擔心……”

    他對男女間的那點事興趣不大,也深知兄弟的桃花漫山遍野,長年累月長盛不衰,濃烈絕豔。可他從未見過伯琴像今天這般,急切期待求見某一位女子。

    就連他的道侶鳳笛仙子,亦不曾有過如此待遇。

    好兄弟心悅女君,證明他有眼光,自己人當然是天上地下獨一份頂呱呱的好。但如果是女君對伯琴起心動念,就不大妙了。

    中洲之主和普通女修搶男人,這話題對白帝城的名聲不太友好。

    “君上此刻彈的,乃老主公作的《閒仙遊》。”得知赭百里無意搞事,青鶴這纔好心地爲他解惑,目光越過神宮,眺望遠山,“君上自小便與父母分離,長年獨居,難敘天倫……”

    甚至爲了矇騙敵人,一有空便彈這《閒仙遊》,告訴政敵,她和親爹一樣熱衷修仙之道。

    彈着彈着,竟真的彈出那麼一點閒散之意來。

    後來,老主公和主母相繼離世,殿下重彈舊曲,總聽出一股子欲踏星河挽風去的決絕之意。把她們這些近衛嚇個半死,日夜不敢闔眼守候身側寸步不離。

    “這曲子,許久沒聽過了。”青鶴迎着山中涼風,身心舒暢,“聽着有股嘲諷之意。”

    嘲諷世間多有庸人自擾,自尋煩惱。

    “殿下如今乃真仙,上攬星河,下踏四海。逍遙自在,又怎會爲了區區男子黯然傷神?”身爲近衛,對殿下的脾性瞭解頗深,“爲免你那兄弟自作多情,以後莫讓他踏足大荒山。”

    省得給君上招惹麻煩。

    關於鳳笛仙子的脾性,青鶴略有耳聞,有人說那是個溫柔美麗純善的女子;也有人說那只是她的表面,實則眼裏容不得沙子,擅長借刀殺人。

    “想必你不想跟結拜兄弟翻臉,”青鶴語調平平,“當然,你可能更想跟我等翻臉……”

    如上所述,借刀殺人嘛。

    利用伯琴、鳳笛仙子的情感糾葛,把君上捲入二者的矛盾中。

    “上輩子你們過得很苦吧?”赭百里算是聽出來了,身邊這女子滿腦子陰謀論,對同僚充滿戒心,“我是你親自找來的,就這麼不值得信任?”

    “你來得十分不願,我難免質疑。”青鶴直白道。

    “既有戒心,那日在祕境爲何冒着性命之危去救我?”赭百里睨她一眼,語含深意,“你可曾細想過原由?”

    舍主救他,想必他在她心裏有一定的分量,而她猶不自知。

    “想過,”提及此事,青鶴嘆道,“自從來到靈丘,殿下便開始言行不一,難以捉摸……”

    明明說好她獨守神宮,言猶在耳,招呼不打一聲轉身便去了。得知殿下身陷往生境,把她與紅藥嚇得夠嗆。看來,是時候重新適應殿下的行事新風格了。

    “類似的事斷不會再發生,”青鶴轉過臉看着他,語氣誠摯,“如有下次,你自己小心。”

    言畢,遠遠瞅見一道紅芒落在神稷宮,隨即亦身化光芒前往。

    留下赭百里神色複雜地凝望神宮的方向,“……”他對別人的情感問題不感興趣,對她很有興趣。

    遺憾的是,她對他不感興趣。

    世間憾事,莫過於此。

    無妨,精誠所至,金石爲開。歲月如此漫長,終有一日能讓她察覺他的存在,不必急在一時。

    “統領獨自在此,看什麼呢?”九尺峯峯主嫋嫋而來,笑吟吟的問道。

    “死裏逃生,方覺人間風景獨美,貪看幾眼。”赭百里瞅她一眼,“峯主這是去哪兒?給君上裁新衣裳?”

    “君上的新衣四季常新,這不用你說。”無論對方是否有空穿,四季常新是必須的,“我是特意來給統領量尺寸的,天要涼了,各峯主都要換新衣,忙死我了。”

    “……”赭百里睨她一眼,繼續面向神宮那面的遠山,“沒事就去巡山,別一年四季來佔我便宜。”

    一年四季裁新衣,次次都要量尺寸。如果人人如此倒也罷了,卻唯獨他有此待遇。

    呀,意圖被識穿,九尺峯主笑得花枝亂顫,款步上前道:

    “量個尺寸你又不喫虧,來嘛,莫與我客氣哈……”

    “……”誰跟你客氣?

    見過厚臉皮的,她卻臉皮都不要了。烈男怕纏女,爲免被遙遠的她發現自己與人拉拉扯扯,印象跌至零分。赭百里十分威嚴地瞥她一眼,正欲離開。

    “哎哎,統領,我有正事找你商量!”九尺峯主連忙恢復正經。

    “何事?”

    “北斗宮、星月宮護法都不在,今年的新衣是否跟往年一樣?我聽君上的意思,北靖跟月華短期內回不來……”

    此等小事不宜在朝上議,只能私下詢問。

    眼下女君正在彈曲解悶,不好打擾,只能先來問統領了,順便聊聊風月散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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