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羣糟心玩意兒,沒有一個是無辜的。

    人修貪婪,妖族亦不遑多讓。

    結界鞏固時,它們也曾千方百計試圖破壞。欲潛入人族的地界肆意屠戮,把靈丘大地變成修羅場。雙方都有敗類,如今鬥得死去活來的也正是那幫敗類。

    就讓它們鬥吧,與她何干?

    白帝城的各族居民相處和睦,暫未起過沖突,如此便好。人族貪婪,妖族天性兇戾。這樣的糾紛時常有之,她管得了這回,就得管下一回。

    那還要不要修煉了?

    她千里迢迢從天郡祭劍到靈丘,就是爲了多管閒事?這口子絕不能開。愛打就打吧,打完了重組。方便擴張她白帝城的領土,繼續構建新的太平盛世……

    至於現在,她大功未成,各族的大戰也未開始,白帝城且安好。

    是以屏蔽耳識,不搭理,專心練自己的功要緊。

    耳邊清靜之前,恍惚間聽見一道若隱若現的絕望輕喃,“吾等牢記使命,以斬妖除魔爲己任,不敢懈怠。蒼天何忍,竟要散吾之元……”

    唔?

    放開眼識,重開耳識,欲看看對方來自何方,面臨何種窘境。可惜,當她在另一個靈界裏尋到聲音的來處時,那人已經氣絕,身化飛灰,元神潰散消失。

    連墜落地面的一滴淚珠亦如煙散,徹底消失於天地間。

    她是微塵,亦是太虛本元的一縷氣息,故能清晰感知到對方爲何絕望。道生萬物,萬物殞落,便是道消歸元。奇怪的是,此人明明也是身化道消。

    卻不屬於太虛本元,不屬於她能接觸到的任何一界。

    那他殞落之後,去了哪兒呢?

    觀其最後一面,此人一身耀眼的功德之光能亮瞎她的眼。這種人,就算身亡道消,亦可指望來世重修,因何絕望哀嚎?

    這股絕望和怨念她並不陌生,靜坐靈墟之始便遇到過了。

    當時正在修習混元二訣,結果一道光芒掠過,害她差點走火入魔匆忙出了關,如今又遇到……不過,她的混元二訣尚未練成,大千世界僅僅窺視了一角。

    或許,這些修士之魂去了一個她窺視不到的地方。

    可見修行尚未成功,仍需加倍努力啊!

    所以說,大千世界,奧妙無常,多的是未知之地供人探索,尋求真理。而靈丘那些人還在爲各自的私.欲鬥個你死我活,指望她給大家主持公道!

    嗯,光是想象已經暴躁。

    果然,她的道行還是太低了。些許小事就能讓她心情浮躁,前功盡棄,當真令人沮喪。

    此等消極態度不可取,不可取。

    重拾心情,調息凝神,嘗試操控星源之際,驀然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

    “昭兒……”

    嗯?猛然睜眼,霍然回頭一瞅,驚愕發現阿孃姜氏正笑吟吟地站在書齋的走廊盡頭。

    “阿,阿孃?”元昭有些遲疑。

    不敢相信地四下張望,咦?她又回到無極觀了?!正站在阿爹的書齋門口。低頭瞅瞅,果然,還是那雙小孩的手。

    “我兒這是怎麼了?”姜氏笑着,與身後的珊瑚姑姑、玳瑁姑姑一同緩步過來,“被你阿爹罵懵了?”

    “那倒不是。”懵然間,感受到阿孃身上那股親切的氣息,小元昭暫且放下心中的疑惑,凝望母親,“阿爹方纔傳我功法了,我真的要修仙了,剛要去找您一起練。”

    “我兒孝順,”姜氏笑着摸摸孩子的發頂,與她一同來到庭院的石桌旁坐下,有濃蔭如蓋,清涼如水,“只是爲娘已拜日主娘娘爲師,不可再習他人功法。”

    “日主娘娘?”小元昭歪着腦袋。

    多麼久遠的記憶啊!已記不得供奉日主娘娘的祭壇是何種模樣了。畢竟,她只在兩歲多的時候登過祭壇,長大後再沒去過。

    她不敬神明是一回事,顧忌鳳武皇室的想法纔是主因。

    “昭兒呀,日主娘娘說你答應過拜她爲師,可有此事?”姜氏看着站在跟前的小兒,柔聲問道。

    “啊?!”小元昭驚了,“沒有啊!”

    “有,那時你還小,才兩歲,不記得了。”姜氏打量着孩子,慨然嘆道,“當時,日主娘娘問你可要拜她爲師。你以爲是什麼好喫的,便答應了……”

    不過,想拜日主娘娘爲師,絕非輕輕鬆鬆一句話的事。

    娘娘告訴她,只要她登上那座祭壇,行叩拜大禮,這禮便成了。於是,小小元昭醒了,一醒來就發現自己的眼前是無盡的臺階。

    元昭:“……阿孃,日主娘娘原來是促狹神麼?”

    那時的她年幼無知,長在宮廷裏時常餓個半死,要自己找喫的。且是個懵懂小兒,連什麼能喫什麼不能喫都不知道,哪曉得拜師是什麼意思?

    日主娘娘這是挖坑套娃呢。

    “無論如何,阿孃今日就是奉命來傳你功法的。”姜氏絲毫不介意自己娃被坑了,笑眯眯道,“你的火,你的太古劍皆是娘娘所賜。傳你功法,方得圓滿。”

    “可阿爹的混元訣我還沒練好呢。”小元昭蹙眉,“阿孃晚點再教我。”

    “傻孩子,”姜氏慈藹一笑,“爹和娘傳的功法並無衝突,你先記着,莫一起練自然無礙。阿孃不能久留,要是陛下知曉,又要問責你阿爹是否暗藏私心了。”

    一聽到陛下二字,腦海裏不期然地掠過豐元帝威嚴的面孔,小元昭不禁垂目,小嘴緊緊抿着。

    唉,她闔府上下何時才能擺脫鳳武的掌控,重獲自由?真是糟心透頂,迫不及待想要離開這個憋屈之地。

    “昭兒。”

    唔?小元昭擡眸,望着阿孃溫慈的面容。

    “你是否特別害怕魔君?”姜氏目露憐惜。

    “昂!”小元昭不假思索地應道,“阿孃不怕?”

    她可怕死了!那是要祭劍才能誅滅的!好疼啊!又死要面子不敢喊出聲!憋屈,太憋屈了!

    “阿孃不怕,等習完娘娘的功法,昭兒也就不怕了。”姜氏安撫道,“昭兒,你記住,魔是滅不完的。不光天郡有,靈丘有,就連九天諸神亦負有誅魔之責……”

    所以,她莫要以爲飛昇了就能擺脫魔君的陰影,從而沒日沒夜地修煉,忽略心性的修行。

    “等你到了一定境界,魔與蚊蟲無異爾。”言畢,撫摩發頂的手掌捂住小孩的眼,一股熱流涌入靈臺。

    老習慣,新功法必須先演練一遍方能熟記於心。

    於是,悲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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