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昭猜得不錯,阿孃的確是日主娘娘的一道分身下凡。

    當年北月一族爲了斬妖除魔,向日主娘娘討了兩道日芒煅造神劍。隨着天長日久,北月一族巫力漸弱,最終被同化成凡人。

    凡人是無法操縱神劍的,若它落在壞人的手裏爲非作歹,有違日主娘娘的初衷。

    於是,日主娘娘生出收回太古劍的心思,先派弟子桑渝下界混到北月一族的身旁,酎情處理太古。道君知悉此事,便和日主娘娘商量一個更周詳的計劃。

    既能收回他的一滴血,又能讓太古迴歸上界。

    東母元君是日主娘娘的分身,元昭的阿孃姜孚是東母元君的分身。爹孃雖都是分身下界,一個是道祖,一個是上古之神,對姻緣無感,只爲各取所需。

    “回到上界,她不再是你阿孃,而是你的師尊。”道君諄諄告誡道,“切勿混淆稱呼。”

    爲了成全道君的一片苦心,日主娘娘同意把太古贈予她。並同時下界給在人間的她最後一場劫難,由此締結緣分。

    是以,太古被起出魔坑的那一刻是道君分身歸天的徵兆,亦是她仙緣的開端。

    ……

    道君的話讓元昭如醍醐灌頂,清涼舒適談不上,但心裏確實涼涼的。遠的不說,近如天郡的事猶歷歷在目,見不着爹孃最後一面曾是她的遺憾。

    沒想到,當年她的悲痛欲絕、終身遺憾,皆不過是上界神仙們給她造的一場劫難。若非道君是她親爹,聽完這番話,她大概會覺得自己被當成猴子耍了。

    在靈丘的三百年,她從未想過自己真能飛昇,更未想過還能與爹孃重逢。

    更更想不到的是,待到重逢,爹非爹,娘非娘,昔日情感深厚的家人如今彷彿陌路相逢。熟悉感是有的,但親緣的深淺今非昔比,甚至蕩然無存。

    當然,她不是小孩子了,滿打滿算已經三百多歲,不再是哭爹喊孃的小娃娃。

    可一朝被人道破前塵的因果,讓她發現自己在天郡的喜怒哀樂皆如夢一場。夢裏所見所遇還是真實的人物參演,就未免有點尷尬難堪,無所適從了。

    “怎麼一臉不高興的?”桑渝師兄見她蔫蔫的,關心道,“道君他老人家爲難你了?不能吧?”

    道君從不發火,非親弟子不加訓斥,又怎會爲難自己的獨苗?

    “唉,”元昭嘆氣,無心駕雲,乘鶴前往六重天的紫明宮,避重就輕道,“爹說我修行的日子太短,道行太淺。凡心太重,甩不開前世的包袱,得勤勉修煉。”

    飛昇前她自我感覺良好,飛昇後被親爹吐槽得一無是處。

    唉,飛昇前她是不可一世的魔尊,飛昇後她是一枚懵懂的小萌新。

    “我道是何事,無妨,慢慢習慣便好。”桑渝師兄以過來人的身份開解她,“爲兄當年初次歷劫歸來,那是處處謹小慎微,被族人們好一頓笑話。”

    待習慣成自然,今天再難過的坎也不過如此。

    “對了,見完師尊,你得隨我回一趟霧幽山。”

    “爲何?”元昭睨他一眼。

    “在霧幽山的北月一族已經滅絕,但在你們天郡的那一脈蒙道君賜法,得以延續。百年後,你們一脈的後世子孫就會有人飛昇上界,來到霧幽山……”

    她身爲北月族的族長,不得先一步到霧幽山重建部族,待後人上來繼承啊?

    “坐享其成哪有自力更生,從無到有來得有趣?”以己度人的元昭爽脆拒絕,“爹讓我見完師尊便回去,他還有話要訓我呢。”

    桑渝:“……你要對自己的族人多一份愛心。”

    雖然是戰鬥種族,也不要太無情嘛。

    “愛多成溺,過猶不及。”元昭堅決推辭,“我在下界修行選的就是一處荒山,從小貓兩三隻到一方淨土,成就斐然。我能行,他們爲何不行?”

    好不容易脫離凡塵俗世,憑什麼來到上界她還要揹負部族的興盛榮衰?

    “身爲一族尊長,回去見一見各族族長總行吧?”桑渝師兄不死心,“聽師尊說女蓬的神器也在你手裏,回去正好讓大家開心一番!”

    那個叛徒把神器帶到魔界,把各族的族老和國主氣得不輕。

    原本要派人到魔界尋回,卻被師尊告知自有人取才作罷。巫靈族已無戰鬥種族,派任何人到魔界必然有去無回。

    現下北月一族有後起之秀,可把大家樂壞了。

    “無事獻殷勤,必有險惡用心。”元昭瞥他一眼,“你該不會想哄我回去當少主吧?”

    “怎麼會?”桑渝師兄一臉受傷的表情,“我巫靈族的國主之位乃世襲……”

    “巫靈族既可賢能者居上,亦可世襲。”雲音仙子湊熱鬧一句,“上仙甭費力氣了,昔日巫靈國主到紫明宮與娘娘提及龍元君,娘娘點明莫要指望她回霧幽山……”

    龍元君既是道君的孩子,亦是紫明宮的弟子,她要修習的功法多着呢,恐無暇兼顧霧幽山的族務。

    “不會吧?!雲音,你沒騙我吧?師尊真這麼說過?”桑渝大受打擊,“我是她最得意的弟子!”

    怎的見不得他清閒呢?

    還是親孃好啊!深知他無意國主之位,娘倆心有靈犀把主意打到某人頭上了。

    “娘娘對每位弟子都這麼說。”雲音仙子吐槽。

    “……”桑渝上仙揣着手,一臉木然。

    卟哧,元昭端着架子偷着樂。

    “師妹啊……”桑渝師兄不甘心。

    “師兄啊,”元昭打斷他的話,“就算要繼承什麼,繼承我爹的衣鉢不好嗎?我會在意區區一族之務?”

    忒小看她了。

    桑渝默了,“……你說這話不怕風大閃了舌頭?一族之務尚且嫌棄,道君那一大攤子事你承擔得起嗎?”

    “是啊,所以我需要時間適應。可能一年兩年,上千上萬年……”元昭揶揄道,“總之,族務就辛苦師兄了。”

    包括下界的後世子孫們,他可是他們的國師,有義務爲各族安排妥當。

    桑渝斜睨:“……爲兄就等着看你繼承道君衣鉢的那一天。”屆時別怪他笑話她不自量力。

    “放心,有苗頭了一定先知會你。”

    雲音仙子:“……”您二位現在說這些話會否太早了?

    神仙和凡人的傳承不同,不必非要殞滅纔開始。就比如天君,早早定好繼承人。等哪天自己要閉關修煉了就給後輩們騰位,自己逍遙去了。

    不僅天君,各天宮、府殿、仙山一脈皆如是。

    道君例外,他獨立不改,周行不殆。

    龍元君說要繼承他的衣鉢,等於她這輩子什麼都不用幹了,安享清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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