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完伯琴的前塵經歷,元昭一時無言。

    據二位仙君所言,少師指控她當年在魔氣突襲通聖神洲時,對陀日國的遇魔見死不救。說她當日不該就此離去,畢竟她是神,區區幾位修士能擋得住她?

    他大概在下界混得太久,渾然忘了神仙非萬能的。

    萬物自有秩序,因緣會給神仙帶來諸多牽制。且不說她當日受縛僅能自保,就算沒有規則的束縛,那魔氣既是通聖神洲的聖賢引起的,就該由他們解決。

    誰種的因,便誰受果報,與人無尤。

    神仙插手,不僅解決不了麻煩反而會迎來神仙級的劫數,讓凡人往哪兒躲藏逃生?他倒是心慈手軟,一再允許鳳笛留在身邊禍害無辜的路人。

    有鳳笛在,凡接近伯琴的女子皆不得好死。

    包括那位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陀日國皇姐,因緣際遇被伯琴所救。伯琴很同情她及其一羣堂兄弟姐妹的際遇,試圖助其復國。

    結果在復國的過程中,那位皇姐的全族和臣子皆被鳳笛引入魔窟慘遭族滅。

    原因一如往昔,鳳笛見不得伯琴與別的女子走得太近。她認爲那位皇姐是藉故親近他,狐媚女子死不足惜。

    此事被揭露之後,伯琴這才痛下殺手,將其一招斃命。

    或許在他眼裏,對鳳笛心軟是他畢生最錯的一件事。但爲了他心裏的道義,不惜自曝其短亦要指出日神的錯誤纔對得起自己上仙的階品,才能當之無愧。

    可他不知道,鳳笛雖亡,元神靈散。但僅僅是散而已,她的意識猶在。

    通聖神洲是什麼地方?大靈界。爲何逢此大難?因爲此洲的大能聖賢們把自己的邪念排出來,以爲扔到天外太虛便可無憂了。

    巧了,伯琴也是這麼想的。

    他認爲鳳笛已死,足以贖其罪孽,再毀其靈元灰飛煙滅就過分了。不如讓她重入輪迴,累世爲自身造的孽贖罪亦未嘗不可。

    神仙心腸,既不忍,亦不屑趕盡殺絕,有這種秉性無可厚非。

    但元昭方纔算出,他倆之間的孽緣仍在繼續。

    倘若僅二人煩惱倒也無妨,壞就壞在鳳笛是個喜歡殃及無辜的……

    簡直不忍直視,可惜,後續如何元昭實在算不下去了。一來精神疲憊,二來,伯琴始終是個上仙,仙神的因緣有無盡的變數,恐怕連她爹都算不大準頭。

    總之,她的心腸硬,導致陀日國的覆亡;伯琴的心軟,導致陀日國的皇室族滅且留有後患。

    誰對誰錯,孰輕孰重,大概只有天知曉。

    正因如此,天宮對於各司各殿的誤職之責向來是對事不對人。只要那位神仙按規定司職,無論下界出什麼問題均與當值神仙無關。

    這些年來,她雖足不出戶,偶爾神識出來散心,聽到不少同門被指控失職。

    但往往是有驚無險,無甚懲處。

    瞧,她身爲太炎宮最小的一位司值之神,百餘年間不知被投訴了多少遍,至今安然無恙。漸漸地,兢兢業業謹小慎微的她也混成一名經驗老到的老油子。

    這種轉變是好是壞,是福是禍,嗐,管它呢。

    元昭半靠着一塊粗糙的岩石,好奇地打量這座小山丘。小小的一座,頂多一畝田寬。卻有山石有樹,還有溪流潺潺。小溪之水在山裏循環反覆,不外溢。

    不像天然生成,倒像是神力所致。

    剛方來得匆忙,又過分頭昏腦脹,未曾仔細觀察。如今神識散開裏裏外外搜了一遍,始終找不到有神仙居住過的痕跡。

    倒是小坡上的那棵樹葉子紅黃相間,地面鋪了厚厚的一層落葉。

    此情此景,似乎人跡罕至。就算那溪水是神力所爲,也八成被人遺忘了吧?不知這兒是幾重天,也看不到石碑刻着是誰誰誰的棲留地。

    她太累了,在司值殿裏修煉,因擔心司值分身有異常,從來不敢置換有天然動靜的環境修煉。被悶在空寂的大殿上百年,眼前的溪流聲竟是如此的動聽。

    她倚靠的這塊岩石僅是小小的一塊,且面向茫茫天穹。入目之處能看見不少懸浮着的巨石、小山,有趣得很呢。

    微微喟然,手肘抵着身側的石塊,支額淺寐。

    潺潺的流水聲高低適中,不絕於耳,彷彿將睡意朦朧的她帶回靈丘的神宮。一想到身在神宮,她的意識迅速下沉於頃刻間進入深眠。

    心神過分疲累,又身在九重天,使她一時疏忽忘了佈下結界。

    距離略遠的天路上,隱隱傳來三道嘰嘰喳喳的女子竊笑聲。那是三名衣着俏麗的仙娥正朝這邊飄來,她們刻意壓低聲量,一副鬼祟生怕別人瞧見的模樣。

    見她猶在沉睡,不知從哪裏冒出一縷煙影凝出人身,寬袖一揮,她所在的小山丘瞬即隱沒在結界裏。

    等那三名仙娥來到附近時,小山丘和那縷煙影都不見了。看不到熟悉的小山丘,三名仙娥愕然萬分,顧不得隱藏自身的行蹤出來四處轉悠。

    “誒?浮仙石呢?怎麼不見了?”

    “不會被哪宮不長眼的小仙搬走了吧?!”

    下界不時有生靈飛昇,尤其是一些由妖修成仙的,多半粗手粗腳不懂規矩。甚至妖性難改,盜寶下界的多半是妖族成的仙。

    “不可能吧!誰那麼大的膽子?敢搬雲瀾上神平時小憩的地方?”

    有那膽子,咋不去搬天君的寶座呢?!

    “不然哪去了?”有名仙娥忽而心驚,又壓低聲量,“不會是上神發現咱們常來偷瞄,他自己派人搬走了吧?”

    嚯?!另兩名仙娥齊聲倒吸一口冷氣,一臉驚悚地瞪着小夥伴。

    有這可能哦!!!

    雖然據她們所知,不時跑過來偷瞄的不僅她們三人,還有仙官甚至上仙。

    可眼下找不着浮仙石的人是她們,難免猜測自己被發現了。

    一想到那種可能性,三人同時爆紅了臉龐,做賊心虛地左瞧右望。最終三人對望一眼,達成共識,慌里慌張、縮頭縮腦地逃離這塊讓人丟臉的是非之地……

    與此同時,某人如約而至,在天河之畔苦候佳人。

    可等來等去,淨等到一些不相干的神仙。少師在太炎宮的揚言幾乎無人不知,大家都很好奇。有男有女,男的過來看熱鬧,女的過來邂逅天界第一樂師。

    他下界久矣,讓無數芳心苦等,幾近死心。如今他重返天宮,三生石上無仙侶,姻緣一線牽的是誰猶未可知。

    大家自當極力爭取,他花落誰家,便看各自的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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