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東,你怎麼哭了?”

    唔?林舒的聲音讓元昭一愣,下意識地擡手往眼下一抹。果然,她一臉訝然地瞅着手上的淚溼。

    “怎麼回事?”林舒很驚訝。

    “沒事,”元昭滿不在乎,“昔日心魔的殘留罷了。”

    神仙的動情和世間一切生靈的動情是一樣的,得不到的永遠惦掛着,得到了便可輕鬆放下。區別在於,神仙若得不到會情緒失控妄用法力連累三界衆生。

    是以,情對神仙來說確實是萬惡之源,禁止與否皆合理。當然,這種事輪不到她一介小神瞎操心。

    揮落心魔殘留的悲傷情愫,元昭由衷心悅天梯兩旁無限開闊的神奇景緻。一座座天闕懸浮,曠遠天地有鸞鳥迤邐,真實的仙境遠勝詩仙聖人的妙筆生花。

    而同步一道天梯,有人心在逍遙大道,有人深陷凡塵泥沼。

    “東東,你別隻顧看,”跟她的好心情相反,林舒沉溺於印象中的主角光環給身邊人帶來的影響,“前陣子大家爲了琉光仙子的事登門求情,你全都拒了。

    小心人家在宴席上發難,讓你們靈山一脈難堪……”

    以前是她膚淺了,居然以爲老鄉是條件完美的最佳男二,今日方知她拿的最佳惡毒女二的劇本。

    “爲什麼在你心目中我總是萬年老二?”元昭好奇與不解。

    “製造衝突啊,你有爲所欲爲的條件。看到高高在上的人作惡多端被打下塵埃,觀衆們心裏痛快。”林舒據實道,“你這條件還當主角讓觀衆看什麼?釀醋嗎?

    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我跟你講。”

    “老天爺是我爹,我有今天他功不可沒,所以他看得很開心。”元昭如實道。

    “……”林舒聽得眼白朝天翻,觀衆氣不氣她不知道,反正她現在無話可說,“總之你要小心。”

    倘若老鄉拿的是女配劇本,老天爺是她爹都救不了。

    “最該小心的人是你,”元昭挑眉,“惡毒女配一般能活到最後,她的跟班就未必了,幾乎全是炮灰。”

    林舒:“……”

    瞎說什麼大實話?心裏突然好慌。

    “話說,蘆雪啊,你真不願留在天宮寫話本娛樂大衆?”元昭戲謔道,“留在天宮才能前程似錦,指不定哪天逆襲成爲女一,得到某位大神的青睞爲你解決長不大的頑疾。”

    什麼模樣得道,成仙之後便是什麼模樣。對凡心重的神仙而言挺坑的,欲改變外表只能用幻術。

    “我明明能躺平爲什麼一定要幹活?”林舒撇嘴,“你都說了,老天爺是你爹。你都幫不了,我還能指望誰?”

    與其憂思,不如躺平。

    前程似錦的最終目標不還是躺平嗎?老鄉不愧是拿惡毒女配劇本的人,淨出餿主意。

    有閒話打岔,這道天梯看似無盡頭,但兩人走得愈發輕鬆自如。不知不覺地,一座煌煌宮闕巍峨矗立,遙遙在目,讓徒步大半天的兩人不由得加快腳步。

    走得輕鬆,但心累,恨不得儘早宴散,舉殿搬遷到浴桑島自在逍遙,倒無暇畏懼了。

    “幸虧你不用上朝,”不時擡眸瞧一眼遙遠的宮闕,林舒心累道,“天天爬這天梯,修爲肯定一日千里。”

    哈哈,元昭啞然失笑,“若要上朝,你會發現登梯是最輕鬆解壓的活兒。”

    那倒是,林舒瞧瞧四周空曠寂遠的景緻,深以爲然。

    “東東,你不會再死了吧?”

    既是天道之女,應無性命之憂。但又怕她身居高位承其重,關鍵時刻又要以身殉道。

    “這誰知道?”元昭不以爲意,“你只須勤勉修習,終有一天會發現你生死無懼,不值一提。”

    前提是心無掛礙。

    正如現在的她,無論是蒼生之亡、爹孃(師尊)的生死還是自己的殞滅,她並不在意。

    但如果是楚晏遇險,她還是會心生焦灼竭力相救。說來也奇怪,她與楚晏明明是情淡一生,緣深兩世。二人的交往從無雜念,但就是見不得他面臨險境。

    這其中是否有因緣糾葛暫未可知,總之令人費解。

    隨着靈霄寶殿漸近,恢宏門闕逐漸近在咫尺,兩人趕緊收拾心裏的雜念,肅整儀容。此時此刻,林舒的心情倒是輕鬆了,來到宮門前便朝老鄉屈膝施禮。

    “靈山上神龍元君到——”

    隨着侍立宮門一側的天官揚呼,緊閉的殿門發出一道沉悶的響聲,徐徐打開。

    早已放開女神端莊儀態的元昭面容沉靜,待門開後,不慌不忙地垂着手,昂首闊步地邁了進去。

    今日之宴是爲她而開,但天宮定的時辰讓她成了最後到的人。而殿內的兩旁席位坐滿諸天仙神,一個個仙風道骨,慈眉善目地好奇打量徐徐而入的新神。

    讓她姍姍來遲,正是爲了讓衆仙家一睹新神的真容和儀態。

    品級比她低的仙家見她入殿,紛紛挺直身欠身行禮,“恭迎上神。”品級比她高的則穩穩當當地端坐着,笑看她身姿筆挺步伐穩健地佇於殿之央覲見天君。

    “小神龍元君,拜見天君。”

    “嗯,”端坐高堂大殿的天君受了禮,不疾不徐地問道,“龍元君到我南天三百餘載,一切可還習慣?”

    元昭保持垂眸行禮的姿勢,不敢貿然擡眸仰視天顏,從其語氣裏又聽不出喜怒。因此回話時不敢有半點兒戲之意,謹慎道:

    “回稟天君,小神剛從太炎宮卸職,尚在適應。”

    “哦?”聽得出她言詞謹慎,格外小心,衆神便見殿上的天君雖和顏悅色,但仍捏着嚴謹冷漠的語氣,“你於百年前因一場口舌之爭掀了王母的蟠桃宴……”

    聽到這裏,元昭默默汗了一把。這不是慶功宴嗎?怎麼翻舊賬了?而且她是冤枉的,掀桌的明明是離澤君他們幾個,她一直坐得好好的。

    “……如今因琉光上仙一事,衆仙家到你拂雲殿求情又鬧了一場。雖與你干係不大,但因在你,你可曾思量緣由?”

    “望天君恕小神直言,”被當衆問責這種事,元昭甚習慣,對答如流,“他人犯錯乃道心不穩,拿小神作盾罷了。小神以武入道,向來只掃心中塵,不問他人喜和瞋。

    三界有無量衆,拿他人之錯自省,徒擾道心爾,恕小神不敢苟同。”

    “哈哈哈,”天君開懷暢笑,對衆神戲謔道,“看,這不挺適應的嗎?”

    衆神淺抿笑意,頷首贊同。不愧是新神,初生牛犢不怕虎,意見不同直接懟。

    元昭則繼續汗:“……”

    自古帝王多乖戾,陰晴總無常,還是得提防適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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