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走遠了,消失在九轉十八彎的橋廊盡頭,雲海亭臺的另一端廊道有間閣室。從中邁出一襲灰白相間的袍服,緩步來到她方纔的位置坐下,笑道:

    “師妹這性子,跟她近衛青君所描述的沉穩內斂相差甚大。”

    跳脫得很哪,還總試圖打探她師兄的八卦。

    倘若元昭看見肯定嚇一跳,因爲來的正是容稷上神。對她而言,兩位師兄湊到一塊能有什麼好事?

    “此一時彼一時,”聖德真君,即雲瀾上神道,“能在羣狼環伺的環境存活至今,怎敢掉以輕心?”

    如今所在的環境變了,讓她漸撤心防頑相畢露罷了。

    “師兄爲何對龍元避而不見?”雲瀾上神隨口問道,“還突然要到我聖德殿避居幾天?”

    “此事說來話長,”容稷上神微嘆,“怪爲兄平時過分護短鑄成今日之患……”

    他並非刻意對師妹避而不見,只是想讓師弟、師妹單獨聊聊罷了。避居聖德殿是因爲他算出蒼吾山弟子面臨一小劫,他不便露面,甚至不宜留在山裏閉關。

    留在蒼吾山會讓弟子們繼續依賴他,不利於弟子們的成長和團結一心。

    玉不琢不成器,弟子們遲早要離開他蒼吾到外邊獨當一面的。他對小輩們的愛護太過,只會害了他們。正如這次的小劫,便是因他平日愛護太過導致的。

    蒼吾山乃他清修之地,本就容不得魑魅魍魎在此作祟。水至清則無魚,純良之境養出來的徒弟只懂紙上談兵,把純良養成愚鈍。

    “當年蒼吾弟子入世歷練殞落,我便定下非上仙修爲不得出山之命。師尊卻說我護短之心太甚,過猶不及……”於是他嘗試放手,山裏事務盡由弟子管理。

    結果還是應了師尊之言,由個別弟子的劫難擴成整個蒼吾的劫難。

    若是大劫,他定然不走。就因爲算出是個小劫,雖有弟子折損,但有助於大部分弟子的心性修行。幾相權衡,還是避開爲佳。

    大浪淘沙始見金,仙途漫長無故人。

    “等青君與師妹她們敘完舊,我便帶她和十數名弟子另覓洞天福地修行。蒼吾那邊,就拜託師弟照拂一二了。”容稷上神道。

    自己會對受難的弟子們心軟,但云瀾不會,他會以客觀的態度平淡看待此次劫至。

    至於青君等人皆是蒼吾修爲最低的弟子,留下與否於大局無礙。即便死了也是白死,不如隨他離開。她們的仙途還長,有的是機會歷劫。

    “好。”雲瀾上神不置可否地應下。

    雖然覺得師兄還是心太軟,但既然求到他頭上,自然是當仁不讓。劫數的走向變幻莫測,隨時會有邪魔歪道乘虛而入加強劫害造成更大傷亡,不得不防。

    正事談完了,容稷上神想起方纔無意中聽到的話,略略好奇道:

    “方纔聽到你們說話,你讓師妹嘗試控制規則之力,這是爲何?莫非她也有操控規則之能?”

    這世間不可能有兩位規則之神,若有,那必然有一方即將殞落。

    “她習太虛混元功法,規則之力乃其中一元。”雲瀾上神不以爲意道,“等到功成,她便能操控三界一切力源……”

    只是,她能操控力源,不代表能夠衍生力源。

    所以,規則之神始終唯他一人。

    “照此說來,你與她雙修豈不更好?”容稷上神沉吟道,“畢竟那罔川志在西天,師妹看樣子也不願強求。”

    若雲瀾得到師妹的太虛之力填補法力的缺失,何愁主神之力遲遲不復?

    “她對罔川有情尚且不願結侶,何況是我?”雲瀾微哂,“她有獨乘清風攀雲志,無需強求,師兄切勿在他人面前提及此事。”

    諸神皆期盼他早日恢復主神之力,一旦得知師妹能操控規則之力勢必想方設法督促二人結侶。在衆神眼裏一切以大局爲重,可行即可爲,個人意願爲次。

    “那你爲何給她力源練習?”容稷上神不解道。

    “師尊之命,不得不遵。”雲瀾上神道,“上次她煉製神火鑑時,我曾用了些許功力助她,融匯順暢。”

    他也不願橫生枝節,無奈師命難違。師尊是不會爲了兒女私情強硬撮合誰的,既有此命必有深意。

    “既是師命,你便順其自然吧。”容稷上神安慰道。

    “只能如此了。”雲瀾上神一拂衣袖,一盤棋出現在案面,“上次的棋局未破,難得你來一趟,繼續?”

    “好。”

    二人正要對弈,忽見一名仙侍匆匆而至,“稟真君,少師仙君到訪。”

    “不見。”雲瀾上神不假思索。

    此人不僅讓師妹生厭,他也早已不耐煩。既然說不通,索性眼不見爲淨。

    “可是……”仙侍遲疑。

    “說。”

    “回真君,少師仙君說,‘把她塑造成你想要的模樣,如今可滿意?’。”仙侍如實稟報,“真君可有回話?他仍在外邊等候。”

    聽到這話,容稷上神不由擡眸瞅了對面的師弟一眼。

    雲瀾上神捏棋的手微頓,清冷的目光絲毫不變,緩聲道:

    “告訴他,我靈山的小師妹他高攀不起。與其妄想,不如回頭看看被他拋棄的昔日道侶如今是何模樣,他可滿意?他縱容鳳寂殘害蒼生,今日之過,來日必償。

    讓他趁現在好好想一想,將來怎麼跟少師一族的列祖列宗交代吧。”

    論個人功績,她的確比不得少師一族歷代的辛勞。可她畢竟是天尊血脈,有人惡意毀她道行要遭報應的。可見她對少師動了真怒,寧可自毀也要殺了他。

    仙侍應聲而去,容稷上神訝然道:

    “已經鬧得這麼嚴重?”

    “她已自省,這少師如有自知之明不往上湊,估計無礙。”雲瀾上神不以爲意道,天君把他叫走就是爲了此事,“他要是還執迷不悟,天君也救不了他。”

    “說起這少師,”容稷上神掐指算了算,片刻方道,“我此番離開蒼吾的好處之一,居然是避開他……”

    “哦?”雲瀾上神略意外。

    “似乎與巫神石有關。”容稷上神道,“巫神石各有技能,包括感知過去和未來,他估計想用巫神石喚醒師妹的前塵。”

    “可巫神石唯有巫神啓用才能將其蘊含的法力發揮到極致,”少師那區區的上仙之力用不了,雲瀾上神難得微露笑意,“然後不得不求助霧幽山的巫師們……”

    這麼一來,霧幽山各族便有藉口討還巫神石了。找巫神石何用?大概只有他們自個兒清楚。

    “霧幽山這心啊,又在蠢蠢欲動了。”容稷上神嘆道,“還好本神有先見之明,早早把它給了師妹。若師妹知道少師在找巫神石,不知嘚瑟成什麼樣兒。”

    “那我便重置十方鼎,讓她明白仙途坎坷無常,需戒驕戒躁。”

    勿使她少年得志便輕狂。

    “哈哈哈……”

    可憐的小師妹,屆時肯定又得開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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