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丹桐仙子留在浴桑島,果然時不時有瑤池的仙子登門造訪。本着喫瓜的八卦心情,這種訪客多半由元昭親自接待,告知訪客們丹桐仙子閉關了。

    算是小小的困擾吧,但比少師伯都私藏她法寶的消息輕鬆多了。

    元昭如今不忙修煉的事了,日常就是背書抄寫加強記憶。近墨者黑的丹桐仙子也沒去閉關,日常向長寂討教音律,看沁羅釀飲子,陪林舒回羅天宮閒逛。

    一眨眼,這種稀鬆平常的日子就過了大半年,倘若能一直這樣下去該多好。

    然而今天的晌午,丹桐仙子和林舒從湖邊各自拎了一桶靈石回來的途中,發現一名稀罕的訪客:

    “五鹿星君?”

    一襲青袍長衣的五鹿星君正蹙着眉在山間林道獨行,聞聲望去,淡定行禮:

    “二位仙子。”

    “星君素來不愛出門,怎的今天有心情到浴桑島來了?”丹桐仙子滿心好奇,“你跟娘娘也是故交?”

    “小仙哪有這福氣?”五鹿星君謙遜一笑,“今天純屬有事求見娘娘罷了。”

    “何事?”丹桐仙子眼睛一亮,一旁的林舒亦豎耳傾聽。

    “呃,”五鹿星君瞅瞅不識趣的二人,沉吟了下道,“日前有瑤池仙子找上各宮殿的掌事,聲稱但凡有人見過閉關中的仙子你,在外邊遛達,即刻知會瑤池來拿人。

    那仙子說了,有重酬。”

    這不嘛,聽聞有人見過她時常在浴桑島出沒,他特地來瞧瞧是否有緣領到瑤池的酬賞。丹桐仙子一聽這話,笑容頓斂斜睨星君,林舒則在一旁抿嘴偷笑。

    “那小仙就先去見娘娘了。”隨口捏了個謊的五鹿星君朝二人拱拱手,繼續一臉沉重地前行。

    等他走遠,一臉不服的丹桐仙子一臉神祕地告訴林舒:

    “五鹿星君掌的仙神命簿,他此番登島找娘娘定是那位出了問題……”

    長年在喫瓜路上的林舒一下子聽出那位是誰,不禁面露憂色。

    唉,老鄉這命啊,就不能消停一會兒?大家都是神仙,唯她不得安寧……

    山巔的日令宮,五鹿星君來時,島上的諸位仙侍都在外邊忙活,無人出門爲訪客引路。剩下元昭在雅室裏背抄書冊,隨手甩出令牌讓五鹿星君自己進來。

    很快,五鹿星君施展仙術幾步到了雅室,室內已經擺好坐席等客至。

    “大半年了,我以爲在這一年裏不會見到你。”元昭一邊招呼他坐下,一邊停筆長嘆。

    “娘娘說的是,小仙也不想來。”五鹿星君也是心有慼慼,“先前小仙一直疑惑帝君爲何允許您知曉此事,今日方知此事非您不可。”

    說是說不清楚的,話畢,五鹿星君揚出一道光幕,裏邊正放映着一位男子的平生。

    聖德真君在三界虛空裏衍生之時,曾被天尊拿走一縷神元。

    天地衍生的自然之神,其初始神元是極爲精純無垢的,也無情無慾。而聖德真君身殞道消之後,他散在虛空的神元氣息被天尊手裏的那縷神元悉數吸納。

    有本源爲引,他重蘊神元的過程纔會如此順利。

    按道理,真君誕生時便是無情無慾的神元,入世修成五識六感成就真神之軀。重蘊神元亦該如此纔對,卻不知爲何,重新入世的他獨獨缺了一根筋。

    此時此刻,出現在光幕裏的一名儀表堂堂的中年人便是真君的轉世。

    他五官端正,道德三觀俱備,獨獨缺乏情感意識。

    人世間灌輸給他的綱紀倫常,他畢生遵行,從不受任何外來因素左右。甚至法不外乎人情,這幾個字他亦能貫徹執行到底,但有底線,從不多偏倚半分。

    譬如他是執法人員,犯人若肯答應充當部門的線人,他亦能網開一面,視乎對方所犯罪行的輕重給予公平的判決。

    遇到有悔意的犯人,面對這樣的判決當然感恩戴德。

    可世間終究是貪婪的人多,期盼以小功勞換取寬大的赦免,嚴重觸犯他的底線堅決不允。可他的底線不是同僚的底線,每個人對於律法底線的解讀不同。

    人與人之間的矛盾糾紛由此引發,同僚繞過他答應犯人的要求。事後讓他知曉,他毫不猶豫地把同僚和那犯人一併送入牢房。

    有問題的不是他的行事作風,而是他的態度。

    面對同僚的哀求,面對同事、上級領導的私下求情,他心裏無惑無感,一意孤行。

    “他此生命途已有改善,”五鹿星君看着光幕裏,正在爲親爹媽舉行葬禮的男子,“他之前的幾世,爲親人治喪時未有一滴眼淚被罵妖邪侵體逐出家門……”

    這輩子已經是他的第五世,前幾輩子多半短壽,甚至早夭。因爲他累世出生都不哭,長到七八歲既不會哭也不會笑。

    無論背景是古代抑或現代,要麼被認爲有病被拋棄,要麼被認爲中邪一把火燒死或被祭了神明。

    就算潦草長大,最終也是衆叛親離,孤獨一生的下場。

    元昭:“……”

    此生,在光幕裏,親朋見他由始至終面無表情,只是按部就班地辦理喪事。於是憤怒地質問他爲何不哭,難道爹媽去世他真的不傷心?

    “爲什麼一定要傷心?”他面無表情道,“世間一切物體皆有終時,生有何歡,死又何苦?”

    他從小就不明白,一個嬰兒的出生爲何能讓大家欣喜若狂,一個人的死亡爲何要悲痛欲絕?生老病死,是一個萬物自然的循環,課堂有教,閒書也有寫。

    明明道理人人都懂,可每逢生與死的場面,大家的悲歡情緒與他實在無法相通。

    哪怕這是自己父母的葬禮,他依舊對痛哭的人們感到無語。

    “你是不是摔過腦子?”親朋相當氣憤,“還是中邪了?”

    他不語,僅默默地瞅了對方一眼。

    外人聽不到他的心聲,光幕跟前的兩人卻能清晰聽到一道心聲:雖然自己是無神論者,但每逢看到這種場面他總覺得痛哭流涕的人像中了邪。

    元昭:“……”

    五鹿星君:“……”

    真君的今生已婚生子,遵父母之命相親結的婚,而且已經三婚。他娶妻生子只爲遵循一個正常的人生,對女生只有本能的人慾,無情無愛。

    所以,儘管他在學業、事業方面很優秀,卻必須通過相親才結得成婚。

    跟他結婚的對象都是衝着經濟條件來的,門當戶對,有責任心就好。可結婚之後,長年累月面對他難免日久生情,可他不懂情,漸漸地女人就受不了了。

    辦完意外身亡的爹媽的喪事,他的第三次婚姻開始亮紅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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