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舒質疑的目光下,元昭終於想到須彌芥子。

    可那是以前的三師兄所贈,跟現在這位有什麼關係?贈芥這麼小的事,只怕連以前的師兄都忘了,眼下這位何必何必看不過眼?

    月銀清輝,薄薄地灑遍宮牆的每個角落,倍感孤清寂寞冷。

    尤其是萬籟俱寂,她卻要獨自在書齋背誦抄書的情況下,由衷覺得自己對這世間已經生無可戀。欲乘風歸去,又恐高處不勝寒,還有個師兄在雲端俯望。

    簡直求生不得,求死不甘。

    書齋空闊,晚風從敞開的窗櫺灌入,殿內珠光亮如白晝。

    元昭一身素淨的寬鬆寢衣,它質地柔軟輕盈,隨風微揚,於舉止倒是無礙。畢竟她只需端坐案後,雙手攏於身前,眼前懸浮一列列開啓芥子的書冊條文。

    背熟的一段消失了,沒背的浮現眼前。一縷神念等同分身,提筆飛速抄寫加強記憶。

    隨着時辰的流逝,浮在眼前的字如水車般繞着她轉。

    本以爲藤妖尋風求助於她纔是師兄所說的未了之事,原來她猜錯了?須彌芥子本是三師兄自身的一個空間,被撕裂凝成芥子贈予她。

    雖然他把自身的氣息抹除了,可芥子畢竟是他的本源所化。

    新生的他感應到本源之力前來查探,無可厚非。至於他是何時察覺她身上有規則之力,應是她下界歷劫的時候吧?難怪李瓊花死前所受酷刑無半點痛感。

    八成是下來得見她慘狀於心不忍,發揮同門之誼降低她的痛感。

    雖是舉手之勞,也算有恩於她。

    無妨,百年前的書冊被她斷斷續續地背到今天,僅剩下區區一小堆書冊。就算要全部背熟也簡單得很,正好她現在無所事事,一旬足矣。

    ……

    爲了早日完成,自那天起,神宮內外再也見不到元昭隨地休憩的身影。

    幾天不見其蹤,百縈疑惑得很,“神君閉關了?”

    “沒有,”林舒喫喫笑着,“她在背書。”親朋太多也蠻頭疼的。

    如此一來,整座神宮裏沒有一個是閒人。

    小白要抓緊時間修煉,她在神宮的修行是過一天少一天。

    林舒忙着備考,雖然成績不重要,但也想在考場上狠狠拼一把。而誦經是阿魯的日常,閒時陪島上的小動物到處玩或聊聊天,或指點有靈性的開始修煉。

    衆生很忙,無人偷懶。

    如此這般,一眨眼便過了六七天,島上來了一位身披黑羽大氅的年青神君,淺笑吟吟地。

    “小仙見過桑渝神君。”林舒接到阿魯的通報,趕忙出來迎接。

    “我師妹呢?”桑渝笑問,“她在這兒住着可習慣?”

    “這是她自己看中的地方,習慣得不得了。”林舒樂道,“可她最近在背書,囑咐小仙十日內不許打擾,現在還差三天呢。”

    除非桑渝神君有天大的事,不然不敢驚擾通稟。

    “怎麼,又被罰了?”桑渝無語停下望她,眉梢朝天空揚了揚,“到他跟前晃了?”

    那位不是剛回來嗎?又惹上了?

    師妹果真是個天才,一天不罰渾身不自在。

    “神君說她是無辜的。”林舒如實照搬某人的話,“她被雷劈那天才知道他回來,然後就下凡了……”

    按理說沒機會到對方跟前晃,更談不上開罪。

    “前世因,今生果,”桑渝神君道,“開罪與否不重要。”

    重要的是,這份牽扯何時能了。

    既然那位要她背書,的確不便輕易攪擾。否則,喫苦頭的還是自家師妹。桑渝神君想罷,本想離開的,打算過些天再來,可眼角瞥見林舒時便改了主意。

    衆所周知,這位蘆雪小仙深得師妹的看重,可不僅僅是仙侍那麼簡單。有時候,外人說一千句道理,也往往不及這小仙侍的隨口一句。

    “無妨,”他笑道,“我不打擾她,你來跟我說說她的近況如何。”

    “是。”

    來到元昭的地盤,桑渝神君絲毫不見外,直接來到一個風景幽雅的位置席地而坐。和元昭一樣一眼看中靠海的邊沿,由於她常去,石案等物皆是現成的。

    “常聽神君提及她的族人,不知北月族後人在霧幽山可好?”林舒端上茶點,一邊和他嘮嗑。

    “他們過得還不錯,玄英不出百年便可晉級了。”桑渝心情舒暢道。

    北月一族才寥寥幾人,能有出息,他身爲代國主由衷爲他們感到高興。玄英專注修行,在本族的傳承大陣禁止開放之後,素秋和青陽的修爲也大有精進。

    幾個孩子自從到族裏上學,逐漸掌握基本巫術的要領,可喜可賀。

    “北月部族人少,玄英的資質不錯,可惜他對姻緣不感興趣,這讓本君和母親還有諸位長老們頗爲頭疼。”桑渝神君一臉犯愁道,“此番前來就是想讓她勸勸他。

    修煉歸修煉,咱巫靈族沒有斷情絕愛這一門功法。爲北月族的未來着想,繁衍子嗣至關重要,不可忽略啊。”

    “啊?!”林舒一聽繁衍子嗣,頭大了,“這可不好勸哪。”

    巫靈族沒有斷情絕愛這一門課,可天族有啊!東東修的功法裏沒有這一門,可憑自己的觀察和了解,她的心路歷程行的就是無情道。

    這不,面對長寂的隕落她絲毫不動容。

    不要爹不要娘,恨不得讓宿緣之人滾得遠遠的。自己爲何執着仙考?其中一個原因就是擔心哪天東東無情道成,不要她了。

    屆時,她得憑自己的本事在天界逍遙自在地活下去。

    “嘖,繁衍子嗣又不是生離死別,你難過什麼?”見她眼眶倏然泛紅,桑渝神君啼笑皆非。但旋即想到什麼,不由放下茶盞斂笑道,“怎麼,有人欺負她了?”

    以元昭今日的身份、地位和本事,能讓她受委屈的除了天上那位,再無旁人。

    三界衆生怕天族,他巫靈族可不怕。

    所幸他今天來了,所幸正主不在,讓他有機會從她的仙侍口中探知真實情況。

    “沒有,沒有。”林舒見他突然嚴肅起來,渾身威壓隱忍不發,連忙擺手解釋,“神君莫怪,是小仙淺薄,看着我家神君逐漸徹悟,七情漸淡,有感而發罷了。

    以她的能耐,現在誰還敢欺負她?”

    逐漸徹悟,七情淡薄?桑渝神君先是一愣,隨即神色複雜起來。

    大道無情方能沒有偏愛和私情,方能平等視衆生。所以,無情無慾方爲清虛真神,她能迴歸本真是件高興的事。

    只是,那一襲白衣祭英魂,縱橫三界情不移的小郡主,終是叫人難捨難棄。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