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在正殿的是三師兄,俊秀的面容平靜無波,端坐殿中的右側案席上安靜獨飲。一襲光華輕泛的淺金衣袍,很家常,卻難掩他身上若隱若現的威厲氣勢。

    仙人多半絕美俊秀,因出塵之儀且天人寡慾,仙人之間鮮有褻瀆之意。

    自他歸來,元昭還是頭一回正面打量他的外貌,趁他不留意的情況下。這便是俗稱的禁.欲系顏值,俊美無儔,但清冷疏離。

    這是林舒給他的評價,十分貼切。

    這條評價同樣適用她,不同之處是林舒在清冷疏離的後邊加了三個字:的渣女。因她讓真君動了心,讓少師爲她執迷不悟,她下凡歷劫卻不忘尋歡作樂。

    簡直是渣女本渣,瞧瞧人家真君下凡,累世的伴侶皆要依照習俗求娶。縱然迴歸天庭,受衆仙娥戀慕也從不動心,自律得很。

    不像她,在李瓊花的那一世,凡是模樣周正些的小郎君主動送上門的全被她笑納了,令人不忍直視。

    元昭:“……”

    嘖,近朱者赤,林姑娘在聖德殿修行過一段時間,道德標準大有提高啊。

    她不過一世風.流,萬年清譽便毀於一旦。

    至於三師兄,所謂的仙子們愛慕多半是被那至高無上的權力賦予的光環所吸引。像他那般無趣呆板的性情和神職,仙子們只會避之不及,怎會真心喜歡?

    既無真心,他自然不會動心。

    在元昭看來,雖然楚晏歸源了,可三師兄的脾性跟以前的聖德真君並無區別。傻了吧?楚晏那個死腦筋,白白搭上他的一條性命,害她痛失知己與良朋……

    罷了,事情都這樣了,一切已無法挽回,她想這些還有什麼用?

    只恨造化弄人啊。

    “師兄,”邁入大殿,元昭落落大方地露出官方的微笑,“你怎麼有空來啊?來就來吧,我殿裏冷清,你身邊怎不帶個人來伺候?倒顯得師妹我招待不周了。”

    “你若真在意這個,就該讓那小仙去我聖德殿裏修行幾年。”雲瀾上神端坐不動,語氣輕淡,“明知你身邊人少她還到處亂跑,成何體統?”

    那小仙爲他端上茶點之後,立馬腳底抹油似地跑得不見蹤影,生怕跑慢一步他能把她吃了似的。

    不在殿中伺候就算了,理應回主君的寢殿候着才符合規矩。

    她倒好,直接一溜煙逃離靈山。

    “這怨我,”元昭笑吟吟地來到案前,化出一張坐榻直接坐在他對面,“不喜規矩體統,看見她們在跟前動輒問安行禮的,難受,更顯得我是個粗野之人。”

    “巧言如簧。”雲瀾上神拎壺給她斟了一盞茶,淡然道,“在你這兒養成習慣,來日她在外邊遇到那些脾氣不好的仙家,並在言行間有所怠慢,必起禍端。”

    “謝師兄,”元昭接盞道謝,淺抿一口方道,“所以嘛,你天宮要立法約束那些壞脾氣的神仙。莫動輒視萬物如塵,視蒼生性命如曲指撣灰,小仙們輕快,我等也自在。”

    這話讓雲瀾上神破顏微笑,眸若朗星地望着她,戲謔道:

    “龍元此言可是發自內心?”

    那年那月,視萬物如微塵,將蒼生性命如曲指撣灰的不正是她麼?受完雷刑,被貶下凡之際猶態度囂張地向他吐出“不悔”兩個字的,難道不是她麼?

    果真人不可貌相,若非從溯源靈光鏡裏目睹,又有誰能想到,這一身素淨脾氣溫清的她曾給一界衆生降下神滅?

    約束仙神的天規一直都在,她這壞脾氣的神仙在動手之前又何曾懼過?聽聞以前罰過她背抄天規,現在怕是忘得差不多了,可見還是罰得少啊……

    他倏忽綻笑,冷峻的容顏似冰山破開,如春雪消融……的涼意像一道電光嗞地掠過她的脊樑骨。

    瞬間讓元昭的神經繃直,警惕心起。

    瞧他笑得這般不懷好意,那肯定是在暗諷她以前犯過的錯誤。而視蒼生性命如無物的,不外乎她唯一動怒的那次。

    這題若回答不慎,分分鐘成送命題。

    “啊哈哈,”立即尷尬訕笑以示悔不當初,討好般拎壺爲他添茶一邊岔開話題,“總之,師兄莫怪我那小仙,她敬你畏你,是唯一敢在我面前爲你說好話的人。

    人無完人,仙神又何曾有過完美的品格?就連道行如我也時常犯錯挨罰,苦不堪言,何況她們這些法力低微的小仙?師兄大量,就莫要計較了,都忘了吧。”

    添茶畢,怕他揪住不放,連忙問道:

    “對了,不知師兄今日找我何事?我家那小金翅呢?他沒下來?”

    “他與那小仙去了羅天宮,”雲瀾上神擱盞,擡眸凝視坐在對面一副輕閒姿態的女子,溫聲問道,“你說她時常爲我說好話,怎麼,你時常在背後抱怨我?”

    一直遙望殿外景緻的元昭聽到這話,頓覺腦袋微微發脹,不由得輕搓額角,語氣自然道:

    “那是當然,自打上天,你罰我又背又抄的多少回了?我都抄出心理陰影了,那芥子被拖到前陣子纔打開您是功不可沒。”

    她話裏的怨氣滿滿的,讓人同情得有點想笑。

    可雲瀾上神僅是眉梢輕輕挑了一下,沒笑,且不肯遂她的意轉移話題,直接開門見山:

    “龍元,夙緣一別,你能安然無恙地歸來,我很高興。但見你一直爲與師尊的親緣感到困擾,我又很內疚。前塵之事我知之不詳,只知有些事無法強求……”

    那次他無意間入了須彌芥子,從彌望居的那些畫裏回溯當年的情形,看到當年的風彌竟是必死之靈。

    就算她逃過人間的灰飛煙滅,也躲不掉殞亡於天的命格。

    他欲施術以命換命,用的是禁術。一旦成功,兩人的餘生都不得善終。所幸師尊出手制止,應諾救她,而代價是抽取他的情根。

    “抽取情根,神格不全,修爲將停滯不前。”雲瀾上神神色平靜,彷彿在講述別人的經歷,“本以爲他老人家是讓你取代我的神職,後來方知他與你締結親緣……”

    沒了情根的他考慮事情十分客觀,以爲締結親緣是救她的唯一方法。

    “萬物有道,各有所用。印象中,師尊亦曾讓我嘗試掌控極星之塵,然受之排斥,反噬其身,只好放手,之後不曾聽他提及……”

    直到她開啓羅天通道成了一宮主神,他才意識到當初的想法多麼的淺薄無知。

    “你與師尊結緣乃大道所需,非我之故。”累世的不幸,造就風彌過度自卑的偏激性情影響今世的她,“望今日一言能讓你頓悟得自在,莫再自困於心。”

    早破迷瘴,撥雲見日心自清。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