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有則嘉勉 >第 30 章 4.2
    周軫說,老蔣的這個女兒得來不易,夫妻倆都過了四十歲纔來的。

    小名叫遲遲,紀念姍姍來遲的意義。

    嘉勉看着他的聲音隨他的人影逐漸俯低在她眼前。他總有本事這麼光明正大地看人,哪怕他十分的企圖心。

    “爲什麼不叫姍姍?”嘉勉看似木木地,問他。

    某人聲音低低的,像是怪罪,又像是私房話,因爲當着人家小孩的面議論人家很不好。他單膝跪着的姿勢,伸手拍拍小女孩的腦袋,再來回望嘉勉,“因爲土,都叫姍姍幹什麼,就叫遲遲。”

    他看着她,目光從她眼睛遊離到脣上,再折返回來。

    嘉勉別開臉,緩緩起身,他的口供坐實了她的懷疑,“你認識蔣先生?”

    周軫把手裏的樂高送給遲遲,手還在小孩的辮子上揪了揪,像極了一個長輩般的嬌慣目光。不多時,蔣先生也匆匆回來了,甫進門,就難色地頷首周軫,“哎喲,我的二爺啊,你可算是來了,你再不來,我可不知道怎麼好了。”

    蔣先生說,這話怎麼說的,人家倪小姐好端端地來做甲方詢證,結果呢,因爲他被扣在這裏帶孩子了。

    正裝退去外套的周軫,儼然一副公務忙完的形色,兩隻袖口解散着,他聽着老蔣的牢騷,自顧自把兩隻袖口卷得齊齊的,露出小臂的位置。

    隨即偏頭並笑,一股子甲方永遠不會錯的嘴臉,“行了,給你介紹生意,你還委屈起來了!”

    嘉勉這才全明白了。

    他不僅僅認識蔣先生,來這裏也不是巧合。

    從頭至尾,是他要她來這裏的。

    -

    周家在桐城,算得上赫赫有名的大戶。幾處工廠養了多少同鄉百姓。

    周叔元的名號在這裏還是有些分量的,區政府年年多少慈善項目募捐到周家頭上,老頭到底深居淺出了,

    許多政商兩頭的應付,都交給兩個兒子。

    生意人與其說抓得一手的錢,不如說攬得一手的人脈。

    先前,周軫和他們會展中心的姚方聖換過名片。他當時要姚方聖多照顧嘉勉也不是嘴把式,事後給姚介紹客戶時,聽說嘉勉在案的項目是切花采購。

    他就跟姚舉薦了老蔣這裏。

    男人之間的玩笑很露骨也很犀利,週二和姚玩笑,我們的方向從來不衝突,弄不好還能勝利會師。連襟連襟,本來就是通力合作才能連成襟。

    於是,嘉勉今日捱到這個點,是他周軫步步算計好的。

    爲的就是他忙完正事,過來接她。

    “過兩天我又要飛大連去了,我要你出來嘛,你必定不肯的,”

    他說,“我只能用這種法子。”

    他當着蔣先生的面,如此含糊地和嘉勉說話。

    邊上的遲遲很開心地得了一個積木城堡,捧着給爸爸看,蔣先生只得感謝周總,他太太在市裏忙花店生意,

    嘉勉那三天的坦尼克玫瑰也是在他們家買的。

    老蔣是周家老宅那裏鮮切花及庭院栽培、草坪保養的老夥計了。

    謝完再怪這二公子,“你下回可不能這樣了,我這沒轍到,直接把女兒都用上了。”

    周軫:“不是給你帶的挺好的嘛!”

    倒是嘉勉,在這鄉下農場玻璃房裏,生生由蚊子盯出了好些個包。

    她在蔣先生面前不好發作,一直聽由他們說話。癢是忍不住的,她拿手撓手臂,周軫看在眼裏。

    掉頭問老蔣,有沒有花露水?

    老蔣一邊去找,一邊要招呼周軫,要他們一起去喫晚飯。

    不必了。周軫斷然拒絕,從老蔣手裏接過一瓶花露水,旋開瓶蓋,倒在掌心裏些,再要給嘉勉塗,

    她縮着手,被他一把捉住,“有本事你別抓呀!”

    六神花露水,這麼多年了,依舊是這個味道。小時候嘉勉皮膚特別敏感,夏天稍微熱點,她就能捂出一身痱子來,嬸嬸回回要她洗澡後塗花露水,幹了後再撲痱子粉。

    周軫把掌心的花露水搽到嘉勉手臂的紅疙瘩處,他純粹打擊報復,手勁大的……

    疼得嘉勉直接喊停,“我只是兩個疙瘩,沒有傷筋動骨,不要上紅花油!”

    她的皮膚是敏感,沒搓兩下,就紅了一片。

    某人由她罵停下來,嘉勉的視線垂着,看到他的手頓在那裏,遲遲,她纔不禁擡頭看他,

    只一秒鐘,他笑了,笑她的行徑又一次掉進他的算計裏。

    *

    老蔣再三要宴請周軫和倪小姐,週二都一口給否了,說他晚上還有事。

    聽他這樣說,老蔣也不敢再堅持,只是臨走前,送了倪小姐一大束狐尾百合。

    都含苞狀,回去能養好久。

    遲遲跟他們再見,喊周軫“叔叔”,喊嘉勉“姐姐”。

    周軫兩隻手落下去,揉揉小孩的臉,說這小孩不好玩,喊差輩了呢。

    嘉勉抱着那束百合,走在花圃的小徑上,路是泥踩出來,她的高跟鞋跟很細,每一步都走得很滑稽,來的時候她已經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過一趟了。

    偏偏她還像後面有狗攆她一樣地,逃也般地快。

    周軫讓她慢點,等等他。

    嘉勉纔不睬。

    說什麼來什麼,花圃這裏有工人留守也負責夜裏巡邏,鄉里鄉親的人最愛養那種人高馬大的狗,儘管拴着狗鏈子。

    周軫看清那條坐着比小孩高的狗,連忙喊嘉勉,一聲不回頭,他高一聲,“倪嘉勉!”

    迴應他的是狗。

    汪汪兩聲。

    嘉勉這纔回頭看他,花圃門房前,鎢絲燈泡的照明有限,他就站在那是明是暗的折中區域,朝嘉勉伸手,說他怕狗。

    不敢動!

    “你剛纔怎麼進去的?”嘉勉冷冷地問他。

    “我剛進去的時候它也不在啊。”

    彷彿聽得懂他們在議論自己,大狗再戒備地朝周軫嗚嗚咬空氣般地示威。

    嘉勉手報着花,百合香氣撫慰人心得很。她靜默地看着他,看着他的一切把戲,一切陷阱,並不過去,“你總有辦法出來的。”

    說着,她轉頭走了。

    不一會兒,伴隨着一陣狗吠,有窸窣腳步聲追上來。周軫一把揪着她的鏈條包,惡狠狠地說,“倪嘉勉,好樣的!”

    離開門房那裏的照明,往省道上去,有一段黑暗的路,嘉勉回頭看那昏黃的燈,愈來愈淡。

    那天嘉勵問她,沒有燈,你要怎麼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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