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有則嘉勉 >第 45 章 5.8
    周軫的外套被嘉勉穿了回來,她沒來得及給他送去幹洗。

    掛在了她房裏的收納架上。

    差旅的人除了落地的時候給她發了條信息,其餘沒再聯絡,嘉勉默認他有商務談判以及應酬。

    她回來後倒頭就睡,漫長的一個回籠覺,睡醒後,晨昏不分。嘉勉撳亮牀頭燈,就看到那人的外套格外醒目地掛在那兒。

    小說《紅玫瑰與白玫瑰》裏寫王嬌蕊是如何“征服”振保的心的,她悄悄拿了他的外套掛在那兒,由衣裳上的菸草味籠罩自己,覺得還不夠,又拿了他屋裏的菸灰盤,點燃他吸剩下的煙,看着它燃……

    這種全然把心思寄託在另一個身上的徵兆是很不好的,甚至,是錯誤的。

    嘉勉從牀上爬起來,就把那件外套裹了裹,塞進了一個紙袋裏,準備拿去幹洗。

    有一瞬,她有點想發笑,彷彿把那活生生的人從架子上拉下來,塞到了窄仄的空間裏去了,那人在紙袋裏委屈、跌面。

    次日陰曆五月初五,端陽節。

    嘉勭難得輪上半天休息,嬸嬸是臨時接到他通知,急急忙忙讓保姆添了幾道菜。

    中國人的節,意味彷彿就在一頓團聚飯裏。

    嘉勉的車與嘉勭一齊到的,她去後備箱裏拿西瓜,嘉勭下車來時看到她提着兩個,不禁哂笑,“好村氣的伴手禮。”

    嘉勉沒所謂,有一說一,小區門口的西瓜販子,大家都在買,她也跟去湊了個熱鬧。老闆攛掇她買兩個,兩個八折。

    嘉勭聽着稀奇極了。稀奇嘉勉也有這副面孔,討巧便宜後的得意洋洋,印象裏,嘉嘉從不稀罕人情世故和柴米油鹽的。

    他替她提過來一個,再如實告訴嘉嘉,“從你肯去醫院看二子起,我就知道,咱們的嘉嘉是當真下凡了。”

    萬事敵不過一寸真心。你認真了,也就輸了。願賭服輸。

    話鋒一轉,“哪怕將來你們鬧得一塌糊塗,我也是喜歡眼前這一秒的嘉嘉。”

    嘉勉聞言擡頭看嘉勭,他首肯的意味,“也只有周軫有這個能耐,能把我們嘉勉傳染到這麼接地氣。”

    嘉勭拿出普外醫生的態度,夏天別一味貪涼,人老是縮在冷氣間裏是要生病的,夏天最好的良方就是赤腳接接地氣。

    眼前的嘉勉就是因爲腳踏地氣,熱得一頭的汗。

    兄妹倆前後進院子,倪少陵在門口系艾草菖蒲,很多年了,嘉勉已經很多年沒看到人家門口掛艾草菖蒲了。

    X城其實也有這個習俗。只是季漁不拘這些,她住得公寓出入都是些體面人,或者外籍,總之,缺了些煙火氣。

    上回在書房裏,叔侄倆算是誰也沒說服誰。於是,眼下嘉勉去到倪少陵跟前,就有點露怯,像她小時候沒考好,第一時間不是擔心該跟父親怎麼交代,而是懼怕叔叔,叔叔負責她的試卷家長簽名。

    倪少陵把艾草菖蒲繫到大門邊上的一處雲石燈上,下梯/子的時候,嘉勉攙扶了把。

    到底,屬於叔侄倆的臺階,彼此下來了。

    已經被嘉勭唸叨一次的西瓜,又被倪少陵嫌棄了回,買兩個西瓜做什麼?

    嘉勭替嘉勉答:“人多。”

    中午這頓飯喫得很融洽。叔叔開心多喝了兩杯,席上嬸嬸提到周軫捐得那筆錢,正好解了他們燃眉之急,一個助學計劃正缺一筆資金助力師資力量的導入。

    因爲周軫關照捐贈人名字寫的是嘉勉,嬸嬸說,他們幾個幹事都想會會周先生或者嘉勉,或者有興趣的話,嘉勉也可以參與他們的公益活動。

    叔叔對此保留態度。一方面對周軫,一方面對慈善會,批評後者也一樣的資本主義喫相,先圈地再薅羊毛。

    嘉勵附和父親,打不過就加入的策略。

    嘉勭全聽不懂,更不知道前一天晚上,周軫連夜接走嘉勉的事。

    嘉勵說,夜奔的戲碼只有週二幹得出。

    話說的戲謔,但也確實客觀。確實周軫帶跑了嘉勉。

    話音剛落,席上短暫幾秒的沉默。無論如何的關係,很多情緒,不是父母必然取代不了,終究落得個打不得罵不得的侷促現場。桌上,也就新來不久的保姆大姐沒有心思,跟着東家一道喫飯。

    飯後,旁餘人忙着喫西瓜,倪少陵單獨叫走了嘉勉。

    今日過節,所謂佳節倍思親。

    大中午毒日頭的,叔侄倆在庭院裏說話,叔叔問嘉勉,回來這麼久有沒有聯繫你母親那頭?

    “今天到底過節。你也該給她去通電話的。”

    嘉勉看着人工湖那頭的楊柳出神,這個季節的楊柳被太陽曬的疲憊不堪。

    叔叔並不曉得當年嘉勉是怎樣被季漁一巴掌趕出來的,長輩的立場,到底她是生身母親。沒什麼不能原諒的。

    嘉勉固執地沉默。

    退一萬步說,“假使你將來和周軫成了,也不預備通知你母親那頭?”

    叔叔這不是退,而是逼得嘉勉生生進了一萬步。

    “也是這個季節這個時候,我論文答辯的時候,聽梁齊衆說,她再婚了。”隻字不曾通知嘉勉。

    “你爸爸要是在,得懊悔死,怎麼就把你們娘倆逼到這個地步……”

    “嘉嘉,人不是一成不變的,你明白嘛?婚姻過成什麼樣,也永遠不是一個人的錯。”叔叔的話說的有些虛與委蛇,他始終沒有看嘉勉的眼睛。

    豈料對面人像似聽懂的意味,“我明白。所以,我不曾怪過任何人,可是,”沉默的動靜,稍微起伏,情緒就很顯然,嘉勉隱忍眼淚,“我也輕易不想回首去了。”

    倪少陵微怔,他有點訝然。嘉嘉好像是真的聽懂了,或者,她已然知情了。季漁那個性子,也不會飲恨自己。

    嘉勉朝叔叔坦誠,回來的這半年,她過得很充實。像小時候夏天熱得一身汗,脖子上都能搓下泥來,回到這裏,洗澡後一身花露水的味道,涼津津地趴在房裏書桌上看書寫作業,那時候的她,是最乾淨清白的。

    “叔叔,也許你該像訓斥嘉勵那樣責備我。我也不知道爲什麼,確實跟周軫走了……”她是說前天晚上的事。

    倪少陵伸手打斷了嘉勉,“這是你自己的選擇。”

    嘉勉負疚地看着叔叔。

    倪少陵嘆一口氣,“你爸爸在,或許也只能由着你。”

    前些天答辯會上,和一個同僚寒暄近況,夫妻倆都一把年紀了,女兒大學中途休學了,毫無徵兆地病了,歇斯底里地想脫離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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