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有則嘉勉 >第 56 章 6.7
    “嘉勉,過來。”

    當日梁齊衆凜凜寒風裏,小心翼翼朝她邁近。

    髮絲瀰漫一張臉的她,聲音像灌過啞藥一般的無力、晦澀,眼裏枯竭的光,卻死死咬定自己的話,猶如她苟活的一口氣,“我不會死的,任何時候都不會動這個念頭。”

    梁齊衆耐性勸她,一隻貓而已,不要找了,你要的話,我們可以養十隻一百隻,嘉勉。

    他輕喚她的名字,多少次他看着她的面龐,都很想脫口告訴她,他無比中意她的名字,念起來,繾綣纏綿。

    欄杆邊的她,歇斯底里地搖頭,你們都不會明白的,它是我一個喜歡的人送給我的。

    是那江南水鄉最後的鈕釦。

    彼時,年近不惑的梁齊衆頭一次生出些惡意,那樣最好不過,“嘉勉,我通宵達旦地找你,不是爲了聽你悼念你的年少無知的。”

    就此,他押她上車,抱她的時候,清楚得感受到,一具再輕不過的冷骨頭。

    前前後後一年多的時間,梁齊衆都沒捂熱她,無論是千依百順還是綿裏藏針,她始終是她。

    攜她去有她喜歡的女明星酒會之後,嘉勉問梁齊衆,是想我明白自己的身份,是不是?

    我和那個流量明星是一樣的,一樣都有個金主。

    無論她再怎樣清高,外界都認定了她是梁齊衆的情人,事實就是。

    心灰意冷的人早已百口莫辯了。

    她癡癡地望着他,是入迷還是遊離,梁齊衆竟一時分不清,也不想分,哀嘆地抱起她,“嘉勉,你到底要我怎麼樣呢,到底,我只能做個壞人,對不對?”

    ……

    *

    時隔兩年多,梁齊衆在傘下問她,“那隻貓,就是他送的?”

    泊好車再跑上橋的小旗,撐着傘,正巧看到這一幕。瞬時五雷轟頂感,救命,這不是那誰……還有誰!

    當年老表託人查過樑某人的底,小旗甚至是比老表先看到資料的。那梁某人無論是個什麼貨色,就單單在那自個喘氣,老表已經是眼中釘肉中刺了。

    遑論說,他人模人樣地跑到嘉勉面前來了。

    小旗兩眼一摸黑,幾乎幾步衝過去,趕在嘉勉開口前,插話來,“嫂子,咱該回去了,哥哥還等着我回去交差呢。”

    暗示談不上,妥妥的明示了。快走吧,多耽擱一秒,家裏那位爺指不上瘋成什麼樣呢!

    嘉勉面上不置可否。

    梁齊衆笑意冷淡,“嘉勉,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看季漁的。只是沒想到,是一個人。”

    “所以,現在的周太太,連自己會面一個人的權利都沒有了?”

    小旗聽這個老賊這樣說,立馬嗆聲,“少他媽陰陽怪氣,你曉得姓周就好!”

    “小旗,你去開車。”嘉勉突地冷漠開口。

    夾雪的雨沾落在嘉勉肩上和眉眼上,她交代後半句,“這裏太冷了,我們換個地方喝杯東西再回去。”

    小旗聽清嘉勉說什麼,半個腦仁都是木的,姐姐,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嘛?

    然而,有人主意已定。

    最近的一間咖啡店,嘉勉沒有問對方,爲什麼知道她會在那裏?

    已經不重要了,包括眼下的會面。

    可是梁齊衆執意,他說,他就是想嘉勉心甘情願坐在他面前,哪怕一分鐘。

    好問問她,你的心撿回來了?

    他怎麼也沒想到,他解不開的題,有人輕易寫出了答案。

    果然人人都有道白月光。

    梁齊衆問嘉勉,既然這麼簡單,當初爲什麼不第一時間去找他?

    桐城周家,周叔元是S市赫赫有名的實業家。

    前後兩位太太,各出一子,那老二生得風流倜儻,辦事也雷厲風行,二十出頭就跟着老爹出入風月場合的主。

    父子聚麀談不上,但二公子的花名想是老爹親自一點一滴教出來的。

    他拆穿嘉勉,哪怕那時候你回去,見到的也是個再渾不過的二世子。

    有時候人與人的情分很玄妙,前一秒會早,晚一秒太遲。

    “因爲在此之前,他並不歡喜你。”

    男人的情與愛很務實,再粗鄙點說,伸手摸得着,睜眼看得到。起碼,在嘉勉回去之前,那周家老二,一時一刻沒有想起過她。

    對她,只有記憶,沒有感情。

    “所以,自始至終,是嘉勉小朋友的單相思。

    也不是外界流言的那樣,青梅竹馬,締結良緣。”

    “梁先生想說什麼?”外衣上沾溼的雨水都快被暖氣烘乾了,她才捨得正式朝他說了第一句話。這些年,她都只喊他梁先生。

    “說嘉勉的錯付。”滿心滿意地走進了生意人家的安置裏去,單單看她今日的境況,未必過着掌上寵的日子。

    嘉勉亦如從前的細緻,飲東西前,習慣拿溼巾揩到脣上的口紅。雙手指上光禿禿地,眉眼淡成水墨一般地匯他一眼,脣邊細微嘲諷,“我從來不想過什麼掌上寵。”

    “也清清楚楚知道他的過去。”

    “誠如梁先生所言,我當年之所以沒有回去,僅僅因爲我不知道。”

    不知道斷了的繩索如何銜接起來,她不是個會張口的人,更不會在自己囹圄時去求一個不相干的人。

    周軫那時候於她,就是不相干的人。

    “可是你最後嫁給了這個不相干的人。”

    梁齊衆見到的嘉勉,依舊從前的遺世感,她從前眼底裏的溫柔只會對着她的貓,笑起來一盞淺淺的梨渦,比她手裏的小畜生更沒煙火氣。他說過,嘉勉像一隻沒了心的小狐狸。

    小狐狸終究歸山去了,山隱裏有她醒不來的夢。

    而她這次甘之如飴。那人唯一的籌碼就是在她年少無知的時候,釘在她一窮二白的天幕上,像海上升起的明月,黑茫茫裏,只有他亮着。

    是籌碼也是紅利。

    “嘉勉,你總是落到別人的圈套裏去。”

    “你父親那棟房子我知道保不住了,只想在它分崩離析前,單獨見你一面,

    告訴你,其實挺後悔的,後悔當年隨季漁去桐城。如果不去,就見不到那個失怙的姑娘。

    更不會眼睜睜看着她一身刺的長大。”

    冷不丁地她活成了個大人。

    通身的固執與冷漠。梁齊衆時常設想,這樣的姑娘,好端端地留在父親身邊教養,留在倪家的社交圈裏,她該是最美好的淑媛。

    可惜,事與願違。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