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下,繁星四起,月被薄雲擋住看不真切,只隱隱約約灑落滿地光華,驚得林中烏鴉半夜桀鳴。

    別院內燈火一盞盞滅下,蘇酥趴在房檐後微微犯困,她支棱起下巴淺淺打個哈欠,過許久院內依舊沒有預想的動靜。

    她有點懷疑自己的猜測,正打算起身驅趕蚊蟲,一片梨葉被風捲落進陰暗的角落。

    “噓……”

    她朝隱匿與對面的巴圖爾使了個眼色,對方點點頭打起了精神。

    萬籟俱寂,一隻如蝙蝠般的陰影籠罩上廊檐下的紅燈籠,又隨着身形變換極快消失不見,黑影輕車熟路翻過院牆,最終停留在造紙作坊門口,他剛要推門進去,鼻尖忽然嗅得一股冽香,那味道香醇濃郁,勾得他步伐不知不覺移向別處。

    巴圖爾有些按捺不住想要躍下屋檐,然而那黑影先他一步動了。

    對方一腳踩上廊柱,幾息便落在屋頂之上,蘇酥與巴圖爾同一時間趴了下去。

    月亮在這個時候露了出來,將瓦片照得反射出銀光,黑影弓着腰放輕步伐往香味來源處挪,不一會兒就翻身躍了下去,蘇酥跟巴圖爾分到而行,不遠不近跟在後面。

    黑影從地上支起身,望了望屋檐下的匾額,上刻:造酒作坊。

    他眼珠子跟着一轉,砸了咂嘴,從懷裏摸出一個猙獰鬼面戴上,由於是背對着蘇酥二人的,兩人均沒看清對方長相,但根據身形推測應該跟上次那個是同一只“鬼”。

    “看來,今夜來了個偷酒的。”蘇酥自己釀的酒還沒怎麼享用上,如何會叫他人佔了便宜?她朝巴圖爾做個手勢,少年立刻從另一邊靠近酒坊。

    黑影迫不及待推門而入,佔據房間三分之一地盤的造酒器瞬間吸引住了他的注意,他快步跑過去,正欲伸手一探究竟,一道人影霎時翻入天窗。

    有埋伏!

    黑影暗道一聲可惜,來不及逃走,巴圖爾已經拔出長劍殺了過來。

    刀光劍影,月色將纏鬥在一起的兩人映上窗非,黑影左躲右閃,猛然暴起將橫刀一劈,巴圖爾後空翻一腳踩上對方劍鋒,又快速踮腳企圖踹翻劍柄,誰知那人右臂快速後收,旋身掃腿而來。

    巴圖爾來不及變換招式,後背結結實實遭到一腳重擊,身體無可抑制朝前傾倒。

    黑影趁機碾碎一顆彈丸,撒向巴圖爾,屋內立時白霧蒸騰,模糊了四周景象,他暗自得意打算逃走,誰知房門一開,有人速度比他還快,黑影運起腳力依舊避無可避,直直被人踹回屋內。

    “噗!”

    一口鮮血吐了出來,頃刻間就將鬼面染成紅色,相比於之前,此刻更像一隻真正的厲鬼了。

    蘇酥快步走近,在黑影摸出彈丸想要故技重施前把人遏制住。

    “說,來這的目的是什麼?”她不會認爲對方就是簡單偷個酒。

    黑影被她掐得練練咳嗽,眼睛還不忘記提防她的動作。

    “我已經落到你的手上,要送官府還是要殺你隨意,麻煩你能不能先把手鬆開。”這樣掐得他很難受。

    蘇酥愣了一下,沒想到鬼面下藏着的會是一副朗潤的少年音,她改換成鉗制住他的雙手。

    黑影鬆了口氣說,“我就是半夜睡不着,來你這轉轉,愛信不信。”

    爬起身的巴圖爾聽到這句話,立即板成門神臉,抽出長劍架上少年脖頸,“主公,要不要殺了他?”

    “不是吧?這位兄臺這麼記仇嗎?”黑影朝他點了點下巴,“我那一腳連半成力道都沒使出來,你卻想要我的命,這賬算得不對呀!”

    蘇酥懶得聽他廢話,直接擡起一隻手打算摘下他的面具,忽聽少年大叫一聲,“有人!”

    手停頓一瞬,屋內一片寂靜,巴圖爾也沒發現有任何異常。

    他心知被人戲弄了,正欲將劍刃一不做二不休落下去,變故陡升。

    屋門口赫然落下一人,那人身形頎長,着一身玄墨綢衣,同樣是佩戴一副森然可怖的鬼面,但相比躺在地上的少年,這個人氣勢似乎要更強些。

    蘇酥望着面具下那雙眼睛,內心蒸騰起一絲異樣。

    “管教不嚴,讓他驚擾了二位,我在此跟二位賠罪,”男子拱了拱手,“可否看在大錯未成的份上放了他?”

    蘇酥指尖落在面具上,聞言也只是搖了搖頭,“賠罪就不必了,我今日倒要看看這面具底下是怎樣一張臉。”

    她伸手就要揭開面具,一枚石子猝不及防橫空飛來,蘇酥快速撐扇相擋,卻聽旁邊的巴圖爾發出一聲悶哼,倒在了地上。

    “主公,當心!”他大喊一聲,蘇酥迅速起身接下男子掃來的一拳,屋內再次響起噼裏啪啦的打鬥聲,也虧這邊離奴隸住所比較遠,因而沒有人聽到動靜。

    地上的少年趁機爬起身,男子也沒有要繼續纏鬥的意思,說了句“告辭”就帶着人離開,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蘇酥掌心射出一枚銅錢,男子險險側身躲過,可少年卻沒那般好運氣,臉上的面具直接摔落下去。

    一張稚嫩猶帶幾分娃娃肥的臉暴露在夜色之下。

    他立刻甩袖遮擋,男人目光一瞬間變得冰冷,拎起他後領就掠了出去。

    雖然鬼沒抓成,但好在看到了對方的長相,蘇酥拽起地上的巴圖爾,又讓857給他檢查了一下傷勢,結果尚算樂觀。

    另一邊。

    少年剛落地就扶住一顆樹猛烈咳嗽,被揪着衣領飛檐走壁快要把他脖子勒斷了,他眨巴眨巴眼睛,硬是擠出幾滴淚來,怨怪道:“主公,你這也太粗魯了,下次別再揪我衣領了,這樣會死人的!”

    男子朝來時的方向望了一眼,有些無奈地開口:“飛鸞,這已經是第三回了。”

    名叫飛鸞的少年毫不在意地說:“我就是想看看遮汩堂的油紙傘是怎麼弄出來的,老頭子我這些年走南闖北,我還是頭一次見着這玩意兒,”他說話間聲色一點點變得喑啞,像漏風的老風箱,“還有啊,你不知道我今晚在院子裏發現了什麼?你猜猜看。”

    男子從懷裏掏出一個巴掌大的白玉瓶,“酒。”

    飛鸞眼珠子瞪直了,驚呼道:“主公,你這是從何得來?”他一溜煙跑過去抓進自己手中,誰知還沒碰到男子便已收回了手,“隔壁。”

    飛鸞:“……”

    “裏面有裝好的。”男子又解釋一句。

    飛鸞嚥了咽口水,“主公,我記得你好像不能喝酒,要不……還是給老頭子我吧。”

    男子這回沒理他,兀自打開喝了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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