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第一次在家裏有人的時候，自己還跑去外面的酒店住。
薛定邦在紐約的時候，他巴不得自己的二十四小時都掰開變成四十八小時，這樣他可以多花一些時間去陪薛定邦，去守着那個他從三十年前就開始守着的那個栗子。
尹仁把自己扔進浴室，穿着衣服站在淋浴頭下，任由熱水澆溼他的衣服和身體。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脫掉那身溼透的衣服，把自己扔進了寬敞的大牀，直接倒頭睡了過去。
第二天，他是被史密斯的電話吵醒的。
史密斯在電話那頭詢問着尹仁和徐雨的近況，彷彿是在忌諱着什麼，言辭變得有些過於小心翼翼。
尹仁咬着麪包片，回頭看了一下空蕩蕩的大牀，漫不經心地回了一句：“沒事兒，他還在賴牀，我會跟他提的。”
說完，尹仁利落的掛完電話，一口喝光杯子裏的咖啡出了門。
和徐雨的關係已經臨近崩潰邊緣這件事，尹仁並不打算跟史密斯透露任何消息，他想要清靜，並不想要被人成天追在屁股後面追問各種細節。
要離開的人，就讓對方離開，他不會做多餘的挽留。
過去是如此，現在是如此。
接連數日，尹仁都保持着這種按時上班，按時下班的狀態，只不過他不是回上東區的別墅，而是回離事務所不遠的酒店——爲了不讓那個心眼多的史密斯發現破綻，他甚至都開車過去。
這種狀況，只要堅持一個星期，一個星期之後，徐雨搬離那裏，他就什麼都不用僞裝了。
他的這種小算盤在幾天之後，被一通電話給打破了。
打電話來的，是他預約的那家靶場的老闆打來的，爲的是要跟他再次去靶場的時間，這對於尹仁這種到哪兒都是高級VIP的客戶而言，確認行程是對方的必要行爲。
在接到這通電話的時候，尹仁下意識的想要開口說直接取消安排的事，但是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對於“取消”這個詞，他有些難以啓齒，最終吐出來的是：“沒有任何變化。”
掛完電話，尹仁有些煩躁地抓把了一下額發，原本梳理得整整齊齊的頭髮，瞬間被扒拉了下來，在他的眼前晃悠。
尹仁撩開那抹讓人不省心的額發，給徐雨打了個電話。
電話接通的那一瞬間，他連想都沒想的，脫口而出：“明天打靶的事，你別忘了。”
徐雨的氣息有些喘，他緩緩開口：“……必須的嗎？”
“當然是必須的。”尹仁握緊手機說，“皇后區的治安比上東區差太多了，你必須儘快熟練地掌握開槍的技巧，到時候我們過去再買一把槍，選一把趁手的用來自衛……”
尹仁滔滔不絕地說着，絲毫沒有留給徐雨一絲插嘴的機會，他把明天去靶場要做的事都安排得滿滿的，以至於完全忽略了徐雨從頭到尾沒有開口答應會跟他一起去靶場。
“那個……尹仁……”徐雨終於逮住了尹仁換氣喝水的機會，趕緊開口，“你不覺得，現在說這些有些太……”
徐雨的話，猶如一盆涼水澆在了尹仁的頭頂上，把他剛剛那些激情和熱烈全部都給澆得透透的，連點熱乎氣兒都沒了。
尹仁沒再仔細聽徐雨後面的話，他低着頭陷入了自我思維裏，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抱歉，你要是不方便可以不用去。”
徐雨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方纔繼續道：“我並沒有說我不方便。”
尹仁楞了一下，他還沒有來得及回徐雨的話，就又聽見電話那頭說道：“這是我們之前就約好的事，我不會爽約的。”
是啊，這是不久之前和徐雨約好的事……
尹仁忍不住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看上去無奈的成分居多。
“我明天一早就過來接你。”尹仁繼續說着，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平常一樣，瞧不出半點情緒的波動。
“好的，我會早點洗漱完畢等你過來。”
徐雨的嗓音聽上去還是那樣好聽，清爽悅耳，猶如酒杯裏冰塊疊壓時候發出的聲響那般清脆靈動。
尹仁沒捨得掛掉電話，他還想，還想再聽徐雨多說兩句。
“……你最近工作怎麼樣……”
尹仁試着開口，問出問題的時候，不由得在心裏埋怨自己突然在這裏嘴笨。
徐雨的工作就是那樣，日復以一日的站在收銀櫃裏掃碼結賬，不然就是外出送貨，就算有時候夜班會遇見不受歡迎的客人，就徐雨那小爆脾氣和那根金屬球棒就完全能妥妥的解決所有問題，問出這種的問題的自己，在徐雨看來，壓根就是沒事兒找事兒，在這兒閒聊耽誤他工作，只會迎來徐雨一陣劈頭蓋臉的痛罵。
尹仁擡頭看了一下窗外，正午的驕陽正灼灼地掛在天上，散發着無窮無盡的灼熱光輝，他低頭頓了一聲，續道：“那你別太拼命了，跑得太勤的話，小心中暑。”
“謝謝。”徐雨低聲說着，頓了一下。半晌之後，他才繼續開口，“尹仁，對不起。”
尹仁心裏一驚，抓着手機的手抖了一下，手機差點給掉在地上，他趕緊換了一隻手，深呼吸了兩口，緩了緩自己有些激動不已的心情才故作鎮定地開口：“什麼？”
“之前，跟你說約會改期的事，沒有提前跟你商量，我很抱歉。”徐雨在那邊用帶着歉意的嗓音說，“你所有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我，我不光不接受你的好意，還和史密斯一起計劃想要讓你改期，我沒有尊重你的意見，也沒有顧及你的感受，並且還傷害了你的感情。尹仁我很抱歉，對不起。”
徐雨的話，讓尹仁喉頭一陣哽咽。
然而，還沒有等他說寫什麼，電話那頭就有人喊着徐雨去幫忙，徐雨匆匆再次道歉後直接掛斷了電話。
尹仁聽着電話那頭的盲音，過了很久才頹然地鬆開了電話。
他靠坐在辦公桌上，看着窗外視線寬廣的紐約港風景，掏出一根菸點燃，在長長的吐了兩口煙之後，他叼着煙陷入了沉思，身後那些堆積如山的工作已經全然被拋到了腦後。
急促的敲門聲勾回了尹仁的思緒，他慌忙地把快要燃到過濾嘴的煙摁熄在菸灰缸裏，徑直開了門。
門外站着的是訕笑不已的史密斯，尹仁看着他，眉頭緊皺，下意識地就直接關門。
史密斯管比他手腳快，直接抓住門邊兒，用力往裏推着，嘴裏也不消停：“別介啊？尹仁？咱們這麼好的關係，你這一瞧見我就關門，怎麼都說不過去啊？”
尹仁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直接擡腳：“你滾不滾？你不滾我就踹人了！？”
史密斯壓根不怵他，直接上手就抱住了尹仁的腿，一臉哭唧唧的說：“就算你踹我我也不會走的~！這件事我只能找你幫我！！！”
話音剛落，尹仁的辦公室門口就路過了幾名員工，那一個個盯着他和史密斯看的眼神都不對勁兒。
爲了不讓自己再次成爲輿論的暴風眼，尹仁直得咬緊後槽牙，壓低嗓門恨恨地道：“史密斯，你他媽要有事也得他媽的把我先鬆開！？”
一見尹仁的態度有所改變，史密斯瞬間打蛇順杆上，他果斷地鬆開尹仁的腿，迅速地鑽進辦公室，並隨手關上門，拉下了百葉窗，這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行雲流水得彷彿幹過上百次。
尹仁看着史密斯，不耐煩地點了根菸，在煩躁得吐了一口煙之後，問：“說，又賣了老子什麼事！？”
史密斯吞了口唾沫：“怎麼又是我出賣了你什麼事兒？我就不能有別的好了嗎？
尹仁翻了翻白眼：“得了您，能不出賣我那就是我祖上燒了幾輩子的高香了，我不敢要您別的什麼好處。”
史密斯悻悻地開口：“尹仁，我真沒出賣你，你不能老拿那種有色眼鏡看我？你看，這次去米蘭的事，我也扛下來了，爲了說服羅伯特不計較這件事，你知道我做了多大的犧牲嗎！？”
尹仁挑眉：“什麼犧牲，說來聽聽？”
史密斯憋紅了臉：“答應他穿着女裝參加時裝秀啊！”說着，他就捂住了自己的臉，一副慼慼然的神情，“天知道，這件事要是讓我老婆知道了該怎麼辦！？”
尹仁憋着笑吐槽：“放心，學姐他不會對這件事發表任何意見的，她只會一臉厭惡的說‘髒眼睛’!”
史密斯瞪了他一眼，說：“好了，言歸正傳，說正事。我丈母孃和老丈人來美國的事，你是知道的，他們前幾天就回國了。你也知道，我家那兩位魔王，也就是這兩老人家在的時候能消停點，眼下他們這一走，又趕上學校放暑假，我這一出國出差，少說一週，多則一個月，家裏沒看他們的人，那就真就是上天入地跟那個孫猴子一樣了。所以……”
尹仁明銳地察覺到，史密斯的憋了一肚子的壞水在等着自己，所以他緊閉雙脣，根本不去接史密斯的話茬。
史密斯之所以能跟尹仁做十幾年的朋友，就靠的是那張堪比木星大氣層的厚臉皮和那張見鬼說鬼話，見人說人話的嘴皮子。
他自顧自地繼續說：“尹仁，幫我帶幾天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