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現在，在這凌晨3點多的時間裏，這裏安靜得不像是在人世間。
海風吹拂着，因爲月球引力而不斷向沙灘推進的海浪，溫柔得像是在和戀人低聲私語，說着綿綿不斷的情話，並將潔白的浪花簪在愛人的鬢間。
大學畢業後，尹仁隻身奔赴紐約創業到現在，十年期間，他無數次來過這裏，卻從來沒有認真的欣賞過眼前的美景。
那個時候的他，眼裏只有工作，以及工作之外的薛定邦。
除開這兩者之外的一切，他都沒有興趣去駐足瞭解和欣賞。
“我有段時間在這裏打工。”徐雨停好車，推着尹仁走下了長廊。他脫下鞋子，踩在海灘上，任由細膩的白沙盈滿腳趾頭縫，擠出俏皮的形狀，“晚上客人們走了之後，我就在坐在這裏看着空無一人的海灘，看着浩瀚寧靜卻又波濤洶涌的大海，那是我最愜意的時候。海風，海浪，還有月光，安靜極了，也美極了。”
月光，溫柔地披在徐雨的肩頭，像是一層輕薄的銀色薄紗，泛出迷人的光暈。
徐雨臉上的笑容，就像是要被那光暈吸進去了一般，惹得尹仁忍不住用手指去輕輕蹭了一下他的臉。
“怎麼了？”徐雨笑着，用面頰輕蹭着尹仁的指腹，算是迴應。
“我總覺得，你好像要被月光拐走了一樣？”尹仁說着，忍不住爲自己的說法感到好笑。
“被月光拐走？”徐雨雙手環上尹仁的肩頭，墊着腳尖去吻了一下他的下巴頜，“你這話說得我好像是嫦娥？那麼，我親愛的律師先生，我是嫦娥，你是后羿嗎？”
尹仁咬了一口徐雨的鼻尖，說：“寶貝兒，你這是在爲難哥哥。射日還行，嫦娥還是免了吧？”
“油膩！”徐雨嫌棄地tui了尹仁一口，“說得好像人家神仙姐姐會稀罕你似的？”
“什麼神仙姐姐稀不稀罕我我不在意啊，我只知道眼前這裏有小可愛可稀罕我了？”尹仁貧着嘴，伸手去摟徐雨的腰，卻被徐雨掙扎着跳到了遠處。
徐雨抓着鞋子在海灘上撒開腳丫子跑了起來，他歡快又愉悅的笑聲感染了尹仁，引得尹仁也忍不住脫下鞋子追在他的身後跑了起來。
細軟的沙灘，輕柔舔舐着腳丫的清涼海浪，清朗的帶着海鹽味兒的海風，還有那輪高懸在夜空中的月亮，以及在遠離燈光污染下，隱隱可見的星光長河。
這夏日最浪漫的夜晚，尹仁停下了奔跑的腳步。
他駐足在沙灘上，海風吹拂着他的身體，他的面頰，他迎着海浪張開了懷抱，彷彿這樣能將整個大海都擁進自己的懷中。
“真的好美啊……”尹仁仰頭看着空中高掛的銀盤，忍不住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感覺整個人，連同靈魂都被滌盪了一般。”
徐雨安靜地站在他的身邊，與他一起仰起頭，展開了雙臂。
過了好一會兒，徐雨忍不住笑出聲兒：“咱們這個算什麼，算是在吸收日月的精華嗎？”
尹仁伸手與他十指緊扣：“不，是在感受地球的呼吸和脈搏。在這一刻，這一秒，我們和它同步，並且只有我們，只有我和你。”
徐雨盯着尹仁，他看着那張百看不厭的英俊面龐，只覺得呼吸急促，整張臉彷彿像是要燒起來的高熱。
他想都不用想，自己的臉究竟會有多麼紅，多麼滾燙，只因爲尹仁這一句浪漫的情話擊中了他的心。
尹仁衝着徐雨笑了笑起來，瑩白的月光之下，他的笑容溫柔得像是海浪。
他們就這樣手牽着手漫步在月光沙灘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說着話。
“……你不知道，那一次好好笑。那個男人的從我這裏買了冰淇淋，整整五個，手裏都抓滿了，然後他着急跑過去，沒看見腳下的有個人埋在沙子裏，一腳踢了上去，整個人就摔了個狗喫屎。冰淇淋全都摔地上了，其中有一個剛剛好就掉在他的頭上……”
徐雨興致勃勃地給尹仁說着以前自己在海邊打工的趣事，閒不住的他還忍不住用腳去踩那些好不容易跑上岸卻又不得得隨着回退的海浪匆匆跑回海中的浪花。
尹仁看着他像是小孩子一樣的玩鬧，嘴角忍不住越翹越高。
發現他盯着自己瞧，徐雨忍不住紅了臉，縮回了正在追踩浪花的腳。
徐雨：“你笑話我。”
尹仁轉了轉眼珠子：“我沒有啊？”
徐雨撅了撅嘴，不再說話。
尹仁笑了笑，用力地一腳踩在了海浪上，踏出無數的浪花，濺在了徐雨的身上。徐雨瞪着眼睛，不服氣地也踩了一腳，濺溼了尹仁一身水。
最開始，兩個人還只是你來我往的追着浪花踩，幾個來回下來，覺得那浪花玩得不夠過癮，乾脆直接踩進沒過小腿的海水裏，互相潑去水來，一直玩到兩個人全身都溼透了，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地才停了手。
尹仁側躺在沙灘上，他單手支着身體看着躺在身邊的徐雨，說：“小雨來這邊打工是夏天的事吧？”
“嗯。就是去年我纔到這裏沒多久之後的事。”徐雨說着，他高舉着雙手，將月亮框進了手指比出來的小框裏，“那個時候，我的錢和證件都被偷了，沒辦法只有打零工。夏天的時候，這裏很多租帳篷和帆船小店，還有冷飲店，也不需要我提供什麼工作證明，只要來就有錢拿，挺方便的。”
尹仁的眼眸深了幾分，語氣也越發的柔和：“夏季結束之後呢？”
徐雨轉過頭，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就找別的活兒唄，碼頭搬運工，什麼新店派發傳單，還有活動人偶我都幹過。”說着，他頓了頓，問，“尹仁，你知道紐約的冬天有多冷嗎？”
尹仁伸手撫去徐雨額頭上的水珠，低頭吻了吻他：“知道，我曾經因爲在沒有暖氣的地下室凍出凍瘡。”
徐雨笑了笑：“嗯，看來你比我還好一點，至少有個地方擋風。我上一個房東，就是在勞倫斯他家樓上之前的一個住處，也是因爲我沒錢付房租就把我從房子裏趕了出來，一天都沒不帶拖的就把我的東西扔到了大街上。我記得那個時候，下着雪，還有雨，冷極了，我蜷縮在地鐵入口，三個紙箱子都擋不住寒風呼呼滴往我身上刮。”
徐雨說着，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彷彿去年的寒風再次刮在了他身上似的。
尹仁沒有打斷他的話，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我當時還以爲我會凍死在紐約街頭呢？”徐雨笑了起來，他的臉上根本看不出他曾經有過怎樣艱難的過去，“還好第二天還能動換，然後我就跟着其他流浪漢去了最近的教堂要了兩碗粥填了肚子，當天下午在碼頭找了個零工，打了幾天賺了點錢終於找到了可以棲身的公寓。雖然比不上以前的條件，可是好歹也算有個落腳處嘛？”
徐雨在皇后區貧民窟的那個公寓房，尹仁見過。
那根本算不得什麼住處，只能說是一個窩而已，房間裏的空間擁躉得兩個人站在裏面都沒很難打轉身，這樣條件的房子，每月租金不會超過500美金。
“我說的這些很無趣吧？”徐雨說着，笑了一下，他翻身趴在沙灘上，用手指點着身邊的一枚貝殼碎碎念，“感覺沒有什麼波瀾起伏，就是純粹的一路下行。”
尹仁的手指撫過他的耳郭，在他的額頭上印下一吻：“不，並不是你所說的無趣。那都是最真實的小雨，是我沒有見識過的小雨，我很有興趣。”
徐雨支起身體，他看着尹仁。
尹仁的眼底裏泛着瑩白的月光，月光之中，有海灘，還有自己的倒影。
明明是在這凌晨，明明只有月光，他卻覺得此刻，尹仁眼裏的自己，看上去是那樣清晰。
他覺得，此刻自己眼裏的尹仁，也一定是如此。
顫巍巍地，他蠕動着雙脣：“尹仁，即便是我後面說的依然是一些無聊的話，你也願意聽嗎？”
尹仁拉起他的手，放在脣邊輕輕一吻：“只要你說，不管說什麼，對我來說那都不算是無聊的事，我就從頭到尾的，認真的聽你說的每一個字。”
“周文景，是我前男友。”
徐雨說。
尹仁挑了挑眉，沒有說話。
徐雨有過其他的感情經歷，這是意料之中的事。
人在這世上活的這一輩子，不可能只有一段感情經歷，也不可能只和一個人有過交往關係。
但是對於尹仁來說，他根本不在乎徐雨有過幾個男朋友。
徐雨繼續說道：“我以前跟你講過的，我在學校裏被人欺負然後輟學的事。後來我媽把我送到了一家職業學校，在那裏，我認識了周文景。周文景是我的老師，也是我的第一個男朋友，我跟他交往了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