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雨的這句話,只要一想起來,就彷彿像是在耳邊說的那樣。
史密斯打電話的時候,是在尹仁的要求下,開的免提。
那個時候,他也沒有睡着,他清醒的抓着手裏的餅乾和一袋子的糖,聽着徐雨在電話裏說,在家收拾房子,聽着徐雨的承諾,滿心期待着徐雨會在不久之後的出現在病房門口。
尹仁想着,自己要如何吻過徐雨的面頰,要如何握着他的手,再三的許下自己不會背叛他的承諾,然而從這一天的日落,到第二天的日出,他一整夜的沒有闔眼,也沒有等到徐雨到醫院來。
也許徐雨是還在生自己的氣,也許明天,也許後天,也許大後天,他就會消氣就會回來了。
尹仁抱着這樣的想法,不顧史密斯怎麼勸慰他,怎麼說服他徐雨不會來了,徐雨已經離開了,依舊那樣連續兩天不眠不休的睜着眼睛,一個勁兒盯着病房的口門看。
彷彿只要他足夠認真,足夠期待,徐雨就會出現在那裏似的。
史密斯看不下去了,又擔心他的身體剛剛恢復一點又要扯出什麼幺蛾子來,逼着醫院給他上了安定,才讓他老老實實的躺下休息了一天。
在安定的作用下,昏睡了一天後醒來的尹仁,不再像之前那樣發了瘋一般的不眠不休,他嚴格的遵照醫囑配合康復治療,並且每次吃藥的時候,就小心翼翼的喫上一小塊徐雨留給他的餅乾和糖果。
當每一樣都只剩下一塊的時候,尹仁也終於康復出院了。
出院的那天,徐雨還是沒有來,只有史密斯親自來接尹仁回家。
兩人一路上都很沉默,史密斯把尹仁放在家門口就離開了。
尹仁掏出鑰匙,開了門。
推開家門的那一瞬間,尹仁彷彿聽到了徐雨的那爽朗的,清冽的,如同冰塊撞擊的笑聲;他甚至看到了徐雨帶着少年感十足的笑容,歡快的蹦跳着撲到他的懷裏,親吻他的嘴脣,然後不停的跟他說着今天的趣事兒。
尹仁站在門口,他呆愣了半晌,才突然意識到,方纔的種種,不過都是自己的幻想。
徐雨不在這裏,徐雨不在任何地方,徐雨已經徹底的,從他的生活中消失了。
尹仁提着自己的東西進了屋子。
家裏,不再是他當初托馬斯樓下去等候徐雨的樣子,這裏已經被收拾得乾乾淨淨,整整齊齊的,彷彿那個性格直爽歡快的年輕人隨時就能回來一般。
留給徐雨的鑰匙,被放在了茶几上,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灰。
尹仁抓起那把鑰匙,他把鑰匙和自己從醫院帶回來的那一塊餅乾和糖果放在了一起,這是都是屬於徐雨的東西,它們應該在一起。
尹仁上了樓,書房裏也是一樣,被收拾得很乾淨。
書桌上的資料被碼放得很整齊,連順序也沒有亂過,這是徐雨的習慣,從來不動他的資料。
書桌的顯眼處,放着那兩個曾經被他丟進碎紙簍裏的U盤,他不用想,也知道這是徐雨撿回來,放在這裏的。
尹仁看着那兩個U盤,他長嘆了一口氣。
尹仁將那兩個U盤縮進了高櫃裏,他把鑰匙丟得遠遠的,然後回到了臥室。
屬於徐雨的東西,錢包,證件什麼的,已經被收拾得一乾二淨,然而他送給徐雨的東西,什麼衣服,鞋子全部都留了下來,整整齊齊的碼放在衣櫃裏。
“……你以爲聞着這個味道,就是他睡在你的身邊,就是他在和你□□嗎!?”
徐雨斥責的話,彷彿還在無情的鞭撻着尹仁的內心和自尊。
尹仁抓着那瓶香水,他突然深刻的明白,自己是無法被原諒的。
從一開始,他就在傷害所有人。
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
抱着這種三無態度遊走在衆多對他有好感的人之間,憑藉這那些無法在栗子身上傾述的感情,去挑選狩獵對象。在對方真切的投入感情的時候,漠然而又無情的轉身走人,美其名曰:牀伴,一夜情。
總覺得,那些對他付出真感情的人,都是自己看不清楚現狀,自己破壞了遊戲規則,但是別人又有什麼錯呢?
錯的是他,咎由自取的也是他。
如果他是足夠強大的,足夠自信的,就應該去對栗子傾訴愛意,就應該去抱緊栗子。
但是他是那樣的懦弱,自私而又人渣,把別人當做了感情的投射對象,當作栗子的替身,在縱情歡愛的時候,卻還在挑剔正主的種種不解風情。
這樣的自己纔是最無恥的,纔是最應該被人唾棄的。
他浪蕩了這麼多年,傷害了這麼多的人,傷害了那些關愛過他,對他付出真心的人之後,在不知反悔的情況下,遇見了徐雨。
徐雨是那樣的特別,他身上的每一處都不像栗子,不像薛定邦。
不管是性格,還是身體,他們都是那樣的迥然不同,他沉溺於徐雨的熱情,沉溺於徐雨帶給他的一切感受。
他清楚的知道徐雨跟栗子不一樣,也否認把徐雨當作栗子的替身。
但是,無可否認的,在他內心深處,他始終都希望他們是同一個人。
他希望徐雨能夠像栗子多一點,這樣才能在徐雨擠佔那原本屬於薛定邦的空間時,去減緩他內心之中對薛定邦的愧疚和不安。
自私,而且及其的無恥。
承認自己愛上徐雨有什麼問題呢?
他早該承認自己愛上了徐雨,並且愛得無法自拔。
徐雨就是徐雨,徐雨從來不是任何人。
他愛上的是這樣的徐雨,是替代不了任何人,也是任何人夜替代不了得,是獨一無二的徐雨,是連薛定邦都無法替代的徐雨。
徐雨是他的愛,是他的光,是他餘生的光。
離開徐雨,失去徐雨,他也將失去對生活的動力和熱情。
他早該承認這一切。
因爲他的自私,懦弱和虛僞,他終於在一次次的傷害了他人,並在毫不自省的狀態下,終於最終傷害到了與他而言最重要的兩個身上。
他不但辜負栗子,也傷害了徐雨。
就連最後,他做出對那些所謂的對徐雨的補償,也不過是出於自私心態下的,自我滿足。
如果該是補償,如果該是懺悔,他就應該是跪在這兩個人面前,請求他們對自己始於一切的責罰,請求他們用盡這世間一切最殘忍最可怕的方法來懲罰自己的過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