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幼小的身影在人羣間穿梭，馬路上人來人往，卻沒有一個人迴應，彷彿看不見他一般。
幼小的男孩無助地伸手想抓住些什麼，雙手從路人的軀體穿了過去，只握住一抹虛空。男孩想哭喊，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男孩開始奔跑，突然間，街道上的路人全部消失不見，世界只剩男孩一個人，無論怎麼跑都是原地踏步，像一個逃不出的牢籠。
黑黑的天空沉沉地壓下來，下起了紅色的雨，男孩被一陣窒息感扼住了喉嚨……
華辛從牀上驚醒，天還未亮，眼前一片黑暗，大腦混沌空白什麼也不記得，身體卻殘留着恐懼的戰慄。他大口地喘着氣，胡亂地往牀頭櫃旁摸了一把，抓起一顆糖發着抖地把糖紙剝去，其間還打翻了一個冰涼的硬物，發出鐺鐺的響聲。
酸甜的糖果在口中化開，華辛擰開了牀頭的檯燈，發現一個玻璃瓶翻倒在側，幾枝泛黃的百合花散落在地。
他愣愣地看了一會兒，起身把花枝一枝一枝地撿了起來，小心地插回玻璃瓶裏。
華辛蹲在牀邊靜靜地等着，時針滴滴答答地走過兩格之後，心跳平復了下來。
比往日少花了半分鐘。
臨近4月，溫度逐漸上升，雨水也變得多了起來。經過昨晚一夜大雨的沖刷，週六的早晨，空氣顯得格外地清新。
劇組成員乘上了熟悉的麪包車，驅車前往海夕市。
海夕市是與交州市交界的一座臨海城市，以海濱風景出名。最後一場跳海的戲會在海夕市的一個海岸邊拍攝。
車裏的人都是平日裏忙於課業的大學生，好不容易在週末藉着拍攝的機會出來透透氣，大家有些抑制不住的興奮，整個車廂裏洋溢着郊遊的氣氛。
“上次試鏡怎麼樣？”不理會一車的喧鬧，何復言坐在最後排，跟旁邊的華辛閒聊。
“不知道……”華辛想了想，“黎雅說挺好的。”
“是什麼樣的戲？”
“挺……少見的題材。”華辛回答，“但黎雅說適合我。”
怎麼三句不離黎雅。
何復言剛想接話，就見前排趙夢晗笑嘻嘻地轉過頭來，一臉不懷好意。
果然，她拿着一包零食開始獻殷勤：“華辛帥哥，喫薯片嗎？”
還沒等華辛做出反應，何復言就伸手抓走了一把。
“學長，沒說給你！”趙夢晗馬上收回手護着，“我給華辛帥哥的！”
何復言看了看手裏的薯片，又用眼神詢問華辛，只見華辛搖了搖頭。
“他不愛喫。”何復言替華辛回答。
趙夢晗沒看到他倆的眼神交流，嘟噥着：“你怎麼知道他不愛喫……”
何復言沒理她，咔哧咔哧嚼了薯片。
華辛在右側調整了一下坐姿，何復言這才發現他右邊耳朵上掛着一副耳機。
“在聽什麼音樂？”
華辛看了看何復言，取下右邊的耳機遞了過去，同時拿起左邊的耳機戴上。
近在咫尺的耳機線，沿着耳廓垂過華辛白皙的脖頸。
何復言猶豫一瞬，若無其事地接過耳機塞進了自己的耳朵。
耳畔傳來的是一首純鋼琴的輕音樂，琴聲舒緩，適合安靜的冥想。
結果一連播了好幾首，都是同樣的旋律，只是版本不同，有時是憂鬱的大提琴，有時是空靈的八音盒，甚至還有悠揚的人聲哼唱版。
“你很喜歡這個曲子？”何復言越聽越疑惑，忍不住開口詢問。
“嗯。”
“爲什麼只聽這一首？”
華辛偏了偏頭。
何復言側頭細細地觀察着他的表情，眉目舒展，眼神柔和，雙脣也自然地抿着，和他每次喫完糖果時的表情如出一轍。
過了一會兒，聽見華辛回答：“小時候……經常聽。”
何復言呼吸微滯。
“你小時候……”他小心翼翼地問，“家裏經常放嗎？”
華辛眼神呆愣一刻，朝旁遊移了一下，緩緩回答：“院子裏。”
“院子”是個很籠統的詞，但何復言隱隱預感到華辛說的是什麼意思。
何復言血流速度有些加快：“你說的院子……”
“呀！看到海了！”前排，趙夢晗突然響起的激動聲音打斷了這場對話。
何復言心中猶如千萬只好奇的螞蟻爬過，他刻意調整了姿勢，鼓起勇氣意圖進一步提問，卻發現華辛此時雙眼看向了窗外。
遠處深藍的海水泛着微微波光。陽光藉着海水反射回華辛深黑的眼瞳裏，像墜入無底的深井。
何復言的腦中不由得自動播放起了剛纔那一首大提琴的旋律，沉默的少年靜靜地看着海水，思緒萬千，細密的睫毛垂下了一層陰影，畫面定格在了這憂鬱的一幀。
沒來由地，何復言又一次泛起了心疼與不忍的感覺。
“那束百合……”這時聽見華辛清冷聲音響起，“有些枯了。”
“啊，”何復言收回心緒，“很正常，都兩個星期了。你要是喜歡，下次再……”
何復言想說下次再送你，可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送花似乎有哪裏不對，於是話鋒一轉：“你只喜歡喫甜的嗎？”
“嗯？”華辛收回目光，略帶疑問，“嗯……”
“那下回，請你喫南越菜吧。”何復言道，“說好的補上。”
驅車到達拍攝地，劇組人員下車忙碌起來。
“學長，就是前面那塊吧？”孔皓燃指着一塊從海岸邊延伸出去的礁石說。
“嗯。”何復言點點頭。
“咦？我記得按照劇本的描述，應該是一塊很高大的礁石啊，前面那塊最多就三四米吧？”趙夢晗不解地問。
“夢晗同學，你說實話，昨天的劇組會議是不是神遊天外了？孫學長說了，我們劇組資金有限，請不起威亞吊車，不要冒這個險。”孔皓燃一本正經地解釋，“選塊矮的，萬一掉下去也來得及救。”
“啊？”趙夢晗目瞪口呆，“孫學長他……怎麼不盼點兒好。”
“孫天說的也有道理，上次踩點的時候看過了，下面海水很淺。”何復言走到礁石前摸了摸石面，“陸地一側平整，方便擺設備。一會兒仰角鏡頭架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