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齣戲 >第 39 章 定稿
    話裏的“你們”未明所指,卻是不言而喻。

    何復言放下了手機,神色古怪地看着項澤煜。

    這句陳述突兀且冒犯,但又好像早有預謀,彷彿前面鋪墊了那麼多,就爲了算計着說出最後這句話。

    何復言聯想起在竹涼時看到的華辛脖子上的痕跡,越想越覺得這晚上的對話字裏行間都是挑撥,醋意和怒意油然而生。

    難怪今晚約他出來喝酒,原來是鴻門宴,修羅場。

    “別誤會。”項澤煜倒是鎮定自若,“沒有惡意。”

    何復言可不這麼認爲:“你到底想說什麼?”

    項澤煜觀察何復言的神色一會兒,確定地說:“你喜歡他。”

    “那又怎麼樣?”

    “客觀探討,可以先聽聽看。”項澤煜不被他所擾,還跟他碰了一下杯,“對錯由你判斷。”

    “好,”何復言索性跟項澤煜碰了,杯中酒水灑了一半到桌上,“你說。”

    “我先說結論。”項澤煜把僅剩的半杯酒乾了,“你跟他,走不長遠。”

    “因爲他直?”何復言也灌下那半杯,說,“我看未必。”

    項澤煜答:“就算他不直,結果也是一樣。”

    “真不一定。”何復言把酒杯“砰”地擱回桌上。

    “你應該也發現了,華辛,太過單純。”項澤煜悠悠地放下杯,“說難聽點,是幼稚。”

    “他邏輯簡單,思維單一,不會用成熟的語言表達。演技全靠感覺,當然,這也是了不起的天賦。”項澤煜的語氣像是評價一部電影,“但演戲之外,很難有深層次的探討,與他對話,等同於與小孩對話。”

    何復言的手指不小心碰到酒杯,酒杯打着轉,被他扶住了。

    “而你,高傲自負,有才華有主見。作品個人色彩強烈,思考維度也很深。”項澤煜停頓一下,分析劇本人物似的,接着說道,“你不安於現狀,逼迫自己向前。我猜你應該有個想要超越的目標。”

    都說中了。

    何復言這下倒是有點佩服了。

    “所以,你和華辛之間,註定有道鴻溝。”項澤煜言辭尖銳,不似說教,倒像是過來人的儆醒,“他永遠不可能站在你的角度來理解你。”

    “他不必站在我的角度。”何復言直視項澤煜,“我可以包容他。”

    “單方面付出太多,”項澤煜從容不迫,“你想過後果嗎?”

    “我願意。”何復言覺得氣勢不能輸,他尖銳地反問,“你不願意麼?”

    項澤煜點燃一支菸,寬容地笑笑,不說話。

    青煙漂浮,化在交州夏日的漫天星辰中,像是融進了過去的記憶。

    何復言看他滿不在乎的樣子,更是覺得不能讓步。

    “你說我跟他不合適,”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呢?你跟華辛難道沒有鴻溝?”

    項澤煜忽然一愣,笑出聲來。

    “誰說我看上的是華辛?”他鋒利的眉眼終於變得柔和,緩聲道,“我可不喜歡這種小孩兒。”

    何復言直到醉醺醺地回到宿舍,扎進枕頭,都沒能完全消化晚上這場酒局的意思。

    兀自膈應了這麼久,把人當作假想的情敵,討論又爭辯,最後發現是一場誤會。

    他竟然被表白了?

    活了二十二年,何復言不乏被表白的經歷,但被一個比自己高大、硬朗、沉穩和有男人味的漢子當面宣佈追求,還是頭一回。

    不是壞事,可是,就是讓他不舒服,怎麼說,好像男人的自尊心受到打擊似的。

    ——我才該是上面那個不是嗎?

    進入夢鄉前,何復言渾渾沌沌地想。

    第二天,起牀洗漱完,何復言坐回書桌旁打開筆記本電腦,爲了忘掉昨晚亂七八糟的對話,他動筆開始寫稿子。

    正巧,碰上買完早餐的新室友。

    這位新室友,其實就是同班同學,名叫冷懌。之前住在隔壁的隔壁。也不知是不是被排擠了,快大四了,還非要換個寢室,正好何復言寢室空了一張牀位,就順理成章搬過來了。

    冷懌提着兩杯豆漿,兩袋子燒麥,走到何復言的書桌前,給他擱了一份。

    “請你。”

    何復言揣摩着無功不受祿,道:“我不會說出去。”

    “不是封口費。”冷懌攤攤手無所謂道,“是精神損失費。嚇傻了吧?”

    何復言回想起昨天回寢室放行李時候的情景。

    那時項澤煜在宿舍樓下等着,何復言一個人上了樓,掏出鑰匙打開門,發現冷懌和另一個穿着時尚的男生站在牀邊,腦袋親密地靠在一起。

    聽見這聲動靜,兩個人突然分開,面色潮紅,呼吸尚未平復,顯然是剛做過什麼的樣子。

    冷懌當下立刻跟何復言道歉,說他提前返校搬了寢室,不知道暑假期間有人住。

    何復言還有約在身,擺擺手沒多說,放了行李就匆匆下樓了。

    既然冷懌此刻主動致歉,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何復言收下了早餐,說:“下次提前打個招呼,我也好迴避一下。”

    他無所謂,反倒是冷懌覺得意外了:“你不歧視同性戀?”

    何復言心中好笑,我歧視我自己?

    “不同而已,不分高低。”何復言說,“用‘不歧視’這個詞,本身也是一種歧視。”

    聽到這話,冷懌爽朗地笑了。

    何復言對着筆記本電腦打着字,冷懌好奇,問道:“畢設?”

    “嗯。”何復言一邊敲字一邊回答。

    “這麼早?”冷懌說,“你和誰一組?”

    按照往屆慣例,畢業設計通常3人一組,每組合作完成一個作品。可以請外援,但組內3個人必須是主創。

    鑑於上一次合作得不愉快,他是不可能再跟孫天一組了。

    “沒找好。”

    “那……組個隊?”冷懌問,“你做什麼題材?”

    新室友這麼快發出邀請,何復言正好也在考慮成員的事,回答道:“初步想了個雛形,關於校園霸凌的。”

    “反映弱勢羣體?”冷懌有點興趣,“跟我想做的有點吻合。”

    “你想做的是什麼?”何復言停下了打字。

    “小衆……算了,我先給你講講吧,不白嫖你的創意。”冷懌說着,拖了個椅子坐到何復言旁邊。

    新來的冷懌反客爲主,嘬着豆漿,喫着燒麥,演講似的把想法和思路給何復言闡述了一遍。

    冷懌本來是上一屆的學長,大三的時候因爲缺課太多,導師硬是不給過,最後留級到了何復言的班級。根據同班這一年的瞭解,何復言印象中,冷懌雖然是個翹課大戶,但是人很豁達,直來直往沒什麼小心思,他便沒什麼可藏着掖着,也把自己的故事梗概給冷懌看了。

    “你說的這個題材,我有考慮過。”何復言說,“我想想怎麼融合。”

    “我有個想法。”冷懌看何復言有意向,提起勁來,“先問你個問題,你這個稿子的主角,爲什麼從女孩改成男孩?”

    何復言沉默片刻,說:“因爲主演敲定了男性。”

    他想讓華辛當主演,當然是一方面的原因,但其實還有另一層顧慮,何復言沒有告訴冷懌。

    這個故事以真實經歷爲原型,他想給那名已故女孩最後的尊重,不想完完全全重複她的經歷,消費她的過往,所以他做了改編,當作一個全新的故事。

    “那‘重男輕女’這個欺凌動機就沒了。”冷懌說,“總覺得……少了點矛盾感和衝擊力。”

    “那你的想法是?”何復言問。

    冷懌神祕一笑,說:“聽我的,保證完美結合你的故事,昇華主題。”

    冷懌的建議很妙,修改完後,真如他所說,故事角度從深度、廣度上都變得更爲豐滿了。

    何復言對冷懌的藝術才華又添了幾分欣賞,加上得知他與自己同類,一上午聊得也還不錯,便說定了組隊的事,冷懌主動請纓當製片人。

    “Perfect!”冷懌打了一個響指,“不過這樣一改,多了個男主角。你有演員推薦不?”

    “這個不急吧。”何復言隨意地問,“冷製片有心儀人選?”

    “什麼鬼,正經討論呢。我說,”冷懌挺身站起,用手指敲了敲何復言的筆記本電腦屏幕,“這個角色你是不是給自己寫的?我越看越像你本人,要不你來演得了。”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