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得平安》的整個故事,本是充滿悲劇色彩的。
故事的主角安語真自幼與外婆生活在一起,因家庭原因與女性化的性格,在學校經常被欺凌。外婆去世後,安語真被送到了親生父親身邊讀高中,仍然逃不開被欺凌的命運。
某次機緣巧合之下,安語真得到賀旭的幫助,便暗生情愫。此後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再次求助於賀旭,然而賀旭正處於懷疑自己性向的階段,不敢面對真實的自己,選擇了逃避。
終於,在最後一次被欺凌、侮辱之後,安語真選擇了跳樓自殺,留下那個平安符,被賀旭撿到。賀旭後悔莫及,從此決定做真實的自己。
以上是最初的劇本雛形,除了同性戀元素是冷懌的提議,其他基本根據何復言真實經歷改編。
但何復言沒有想到,在他絞盡腦汁給華辛準備生日禮物的那段日子,“越俎代庖”的冷製片親手操刀,不僅把安語真寫活了,加了賀旭和安語真重逢的情節,還在最後虛構了一個美好的世界線,把“假如當時做出另一種選擇”的可能性以閃回的形式剪輯播放,留給觀衆想象的空間。
“也不是完全反轉。沒感情基礎,中間隔了那麼多年,重逢了也沒戲。況且安語真的雙腿是真殘了。”冷懌對着劇本侃侃而談,“但是全無希望的悲劇和平靜無波的喜劇一樣索然無味,要留給觀衆美好的願景作爲調劑,哪怕是虛構的。你說呢何導?”
那時的何復言正好給自己暗戀的心上人過完生日,心情好得不得了。再看冷懌改過的劇本,別說反對了,他自己看了都覺得心潮澎湃,彷彿自己就是那觀衆,看見了對未來的憧憬一樣。
於是非常順利地拍板,增加了至少兩天的拍攝量。
那之後經過了劇本圍讀,做了最後的細節調整,開機的日子定在了寒假的第二天。預計在春節前拍攝一部分,春節後拍攝剩下的部分。
這天正巧在大寒前後,即便是溫暖如交州,也不免有一些寒意。
何復言和華辛身着校服,開始了第一場戲的拍攝。
這是他們自圍讀會後的第一次見面。
在圍讀會結束後的那個冬夜裏,發覺了“平安符”的真相,滿懷愧疚的心撞上了一聲意料之外的感謝,小小的齒輪從多年前就開始轉動,牽引着兩條線一點一點將他們拉近。
何復言第一次有一種千思萬緒無從說起的感覺,他就這麼安慰地抱着那個在懷中輕微顫抖着的男生,深邃的黑眼流光,飄散在不知是寒是暖的空氣裏。
那晚他們並沒有說更深入的話,何復言不打算在別人正脆弱的時候趁人之危地表白。他像以往那幾次一樣送華辛回家,走在他身側半步偏後的位置,像騎士一樣給他安心。
那之後,他們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起華辛那一次情緒外露的失態。
今天第一場的拍攝內容,是賀旭第一次對安語真出手相助的場景。
華辛在造型師的車裏待了好久,被放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他身上的校服髒得像在泥地裏滾了一圈,頭髮亂糟糟地擋住了眼睛,手腳有清晰可見的淤青,臉上畫上了被打的痕跡,嘴脣胡亂地塗了一層口紅。
連趙夢晗都忍不住吐槽,再高的顏值也hold不住這樣的造型。
“這個,”他指了指自己的嘴脣,“沒問題嗎?”
華辛爲難地側頭,把脖子縮了縮:“很……難看嗎?”
“不是。”何復言沒想到華辛怎麼會想到那裏去,拉回了話題,“會不會太紅了,影響你狀態?”
“啊……哦。”華辛快速看了何復言一眼,低頭說,“沒關係,我看不見。”
“各部門準備就緒了。”
導演要出鏡,副導演孔皓燃充當了執行導演的工作,此刻組織着現場。
何復言對他比了個手勢:“開始吧。”
“《安得平安》第一場第一鏡第一次,Action!”
畫面首先出現的是幾個高中生。
他們從運動場歸來,汗流浹背,手中抱着籃球,顯然是剛進行了一場青春肆意的競技。
領頭的陽光帥氣男生,就是賀旭。
夕陽西下,校園裏已不剩幾個人。他們從後門離校,途經無人小路的時候,發現了一羣人,正圍成一個圈做着什麼。
走在最前頭的賀旭最先看清楚,躺在圓圈中間的,是一個穿着本校校服的男生。
一向眼裏不揉沙子的賀旭自是看不過這些小人之舉,立刻跑上前,出手阻止。
“賀、賀旭!”
“是賀旭,快走!”
作爲校籃球隊長的賀旭在校園裏也算是小有名氣,欺負人的同學紛紛跑開。
躺在圓圈中的男生撐着地面坐了起來,瘦弱身體穿着的寬鬆校服上全是人爲的污漬,最顯眼的,還是那一抹鮮豔的口紅,像是一道凌厲的傷口,粗暴地塗抹在嘴脣上。
賀旭皺眉看着眼前造型怪異的男生,猶豫之下還是從兜裏搜刮出幾截衛生紙,試探地遞給了他。
男生大概是還沒從剛纔的欺凌中緩過神來,反應很慢,過了十幾秒才緩緩地接過了紙巾。
賀旭發現男生的手腕瘦弱白皙,隱約可見新舊不一的淤青。
“你……”賀旭想問什麼話,這時男生擡起眼,看向了他。
於是賀旭的話生生掐斷。
男生的眼睛很大很黑,黑到陰影之下看不清虹膜的紋路,像深不見底的幽井。但陽光照過,卻又閃過靈動的弧光,不僅不陰森,反而清澈、明亮。
這雙眼睛看着他,像是飽含了一些說不出的話。
賀旭,或者說何復言覺得,他從沒見過這麼特別的一雙眼睛,眼前這個人造型狼狽,他偏偏覺得美。
“老大!”同行的籃球隊的哥們兒從後面跟上來,招呼一聲。
男生下意識顫慄,兩雙相視的眼睛錯開,男生突然從地上爬起,無言地跑開了。
“你認識他?”哥們兒問。
“不認識。”賀旭回答,“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哈哈哈,不愧是十佳青年。”哥們兒笑道,“不過,勸你離他遠點,這人我知道,叫什麼語,是那個。”
“哪個?”賀旭疑惑。
“就是……”哥們兒神神祕祕地說:“那個啊……人妖,變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