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她與護城大陣的鬥法已進入僵局。不悅、不解、不爽三重情緒重疊,使得她露出狐狸真身,嚇得船上衆多水手顧不上船上的貨物,紛紛跳水棄船。
陸離縱身躍上碩大的船艙,飛劍落入手中,他縱劍一劈,劍意直撲九尾身後!
九尾感知到背後殺機,發出尖銳的叫聲,只能被迫放棄好不容易撕開的一條裂縫,整個身體縮成球,往左邊翻滾躲避。
陸離不給她喘息的機會,招出數道光劍,連綿不絕打在九尾身後,迫使她不得不使出大半妖力與劍意相抗衡,同時不由自主地朝着光劍刻意空出的方向逃竄——
九尾身上還有很多祕密,暫時不能死。
陳知朔早已在陸離算好的地方等候。
他見九尾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妖力減弱,適時拋出捉妖索,同時左手手心裏捏着一塊思齊爲他準備的手絹,準備抓住之後直接把手絹塞進九尾嘴裏,免得她又說什麼“飛昇”、“昇仙”一類的話。
師兄弟二人計劃得不錯,但變故陡生。
城外的江水中突然出現一條極速前進的水線,筆直地朝着他們所在的船隻衝來,重重地撞在護城大陣上!
江水發出震天撼地的響聲,激起的巨浪直衝雲霄,護城大陣禁受不住衝擊,原本被九尾撕開的縫隙裂變成密密麻麻的網絡。護城大陣猶如一塊碎裂的玻璃,又像是一座即將被拆除的建築,轟然倒塌。
九尾得到生路,扭動渾身肌肉,硬生生在跑出殘影的逃跑路上臨時改變方向,朝着城外奔去!
她踏在江上,跑出的每一步都在江面上留下了怒放的紅蓮。
成串的紅蓮將整個江面燒得通紅,詭異的場景讓兩岸的人羣不敢靠近。
跑!快跑!再跑快點!
九尾的目光中滿是期盼。
她知道,只要自己能跑到接應的地方,身後的修士就不算什麼了。
江中,修長的黑影左右搖擺,不慌不忙地濺起一條蜿蜒曲折的水線。
陳知朔追在後面,注意到兩次水線的不同。顯然,江中九尾的同夥速度比來時慢了許多。
爲什麼不馱着九尾直接跑?
難道對方不是來救九尾的?
可怕的念頭出現在陳知朔的腦海中,他趕緊把自己的猜測告訴旁邊的陸離。
陸離聽後,左手畫圈,身後出現數道光劍。
光劍帶起勁風,發出金鳴之聲,噗咚幾響墜入水中,激起紅色火光的浪花——這次的目標並不是九尾,而是水中的援兵。
沒想到水中神祕的援兵靈力強悍,被灌入金咒的光劍打在此物身上,竟然沒半點效果。
陸離轉移目標,拿出捆妖索,準備先攔下九尾。
水中援兵此時也注意到陸離的舉動,猛地一個甩尾,長着數排倒刺的長尾帶起半江紅水,打向空中的陸離與陳知朔!
兩人唯有先行避讓。
陳知朔看着數排泛有黑紫光芒的倒刺和自己擦面而過,心頭不由縮緊。
陸離捉妖除魔的經驗豐富,他當機立斷:“師弟,凍住江水!”
陳知朔纔跟着唐無忌學習了一個月的水咒,心中沒底,唯有運起周身靈力,聚於右手指尖。
寒光細如牛毛,不甚起眼,射入江中卻立刻凍住周圍兩丈有餘,並且冰層正在不斷向四周擴散。
江中的黑影好似被刀戳中的蛇,身軀被凍在冰層裏,掙脫不得,仍在水中的頭尾依舊在不停擺動。
陳知朔大喜,招呼陸離:“師兄,凍住了!”
九尾也發現腳下的江水化成冰層,寒意順着四爪蔓延全身,她幾乎要抓不住冰面了。
陸離御劍向下,直衝九尾而去。
就在這時,江中黑影發出一聲蒼老的龍吟,困住它的冰層應聲破裂。
陳知朔一面化出雪團不停地往下投擲,一面大聲朝陸離示警:“小心!”
長着大角的龍頭帶水而出,在陸離面前一飛沖天。
陳知朔看着九尾連同斷裂的冰層被虯龍撞飛,立刻御劍追去:“九尾!”
陸離速度更快,同時發出十幾道光劍,接連打在虯龍臉上,希望藉此暫緩虯龍的速度。
但來不及了。
就在陸離拋出的捆妖索要抓住九尾時,虯龍張開大嘴,竟然將熊熊燃燒的九尾一口吞下!
擺明了是寧肯九尾死,也不要九尾落入修士手中!
虯龍入水,化成小蛇,鑽進江水深處。半截狐狸耳朵如同風中柳絮,飄飄蕩蕩落在江面之上,一個浪花打來,沉入江地。
陳知朔追到江上,看着已經恢復平靜的江水,不由握緊拳頭:“可惡,就差一步!”
他忍不住在江面上狠狠踩了幾腳泄憤,濺起的水花落到他鞋子上,化作粒粒水珠順着鞋面滾落回江中。
陸離看着自己最後關頭扯下來的骨刺,根部還連着半塊鱗片,回了句:“先回去寫信。”
寫信?
難道不是應該繼續追下去麼?
按照原著後期的人設,陸離無法容忍失敗。即使是暫時的失敗,在他看來也是丟臉至極,一定會立刻想辦法找回場子。
陸離不知道陳知朔此刻的頭腦風暴,看後者沒說話,耐心解釋:“這條虯龍來歷不明,我們不能貿然追趕。有這枚骨刺,或許能查到些線索。”
這番解釋又不符合作者給他的另一層“高冷玉墟門大師兄”人設。
不過陳知朔倒是挺高興的,原本喫癟的鬱悶因爲陸離某種意義上的人設不符一掃而空。
“那我們就趕緊回去寫信。”陳知朔御劍飛到陸離身邊,本想哥倆好地攔住陸離的肩膀,可手伸到一半,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半路改成拍拍陸離的肩膀,問他,“寫給誰呢?”
陸離無奈地看着陳知朔:“寫給掌門。”
自己這個師弟,大事上洞察力驚人,也能配合自己,怎麼小事上總是冒冒失失的。
沈放鶴派他們二人前來,本意是協助卓初一修補鎮妖塔的封印,免得裏面的妖邪逃出來害人。結果鎮妖塔中其他妖邪早早被卓初一餵給九尾,協助後者恢復妖力,而九尾又被突然冒出來的虯龍吃了。
某種意義上,也算是沒跑出去害死太多人。
這些內容被陸離言簡意賅地寫在信上,但寫到卓初一叛變的理由時,陸離猶豫了。
他再三思索,最終只寫下“卓師弟協助九尾,原因不明”幾個字。
陳知朔在旁邊翹着二郎腿,喫着盧昭雲送來的水蜜桃。
陸離看他悠閒自在的樣子,總感覺自己回到了當初教導陳知朔的年月。
“坐沒坐相,成何體統。”
莫名被訓斥的陳知朔趕緊把桃子皮扔到桌上,正襟危坐。
陸離心中一陣暗爽,儘管他也不知道是爲了什麼。
他封好信口,從乾坤袋中拿出傳信木鳶,取下木鳶背上的蓋子,將信塞入其中。他再把木蓋卡扣合上,右手兩隻劃過木鳶背脊,同時口中唸唸有詞,玉墟門標誌性的雀羽金紋隨之附在木鳶背上。
雖然已經在思齊的筆記本里見過,但首次目睹玉墟門的加密手段的陳知朔,還是在心中吼了一句——
帥啊!
送走木鳶,陸離擡手打了個響指,立起結界,避免周圍有人偷聽。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卓初一有問題的?”
這話剛問出口,連陸離自己都覺得不像是他的作風。
只當是因爲陳知朔這段時間的表現太吸引人了,有趣到讓他這個無趣的人忍不住去探索。
陳知朔擦擦手,回答說:“卓初一能讓掌門選中,派來守護鎮妖塔,絕對不是尋常的內峯弟子。他的膽識、毅力和本事都要能讓掌門欣賞,所以哪怕他自己解決不了危機,需要向門中其他人求援,也不可能因爲所謂的‘修爲不夠,不敢隨意進入’而一直在外面等着。”
這點與陸離想的不謀而合:“的確。”
“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想,所以我就想嚇唬嚇唬他。”說到這,陳知朔狡黠地眨眨眼,“我故意扯什麼‘熒惑大盛,望舒退卻’的說辭,他果然慌了。”
這倒是出乎陸離的意料:“那晚的星象是你編的?”
陳知朔笑着承認:“反正那個時候也不會有人擡頭確認,隨便我瞎扯唄。”
有點意思。
想起陳知朔在進入鎮妖塔前給自己的眼神,陸離心中忍俊不禁。
他又問:“你怎麼知道卓初一把其他妖邪餵給九尾的?”
“因爲太安靜了,”陳知朔回憶起當時的景象,“而且我在壁龕角落裏看到已經乾涸許久的血跡,結果卓初一隻說這些妖邪是太害怕所以躲起來了,擺明了就是把我當小孩子騙。”
陸離提醒他:“是你裝得太像了。”
陳知朔只當陸離是在表揚他,繼續說:“我猜他與九尾設計,把你我二人分開,就是想逐個擊破。但是我沒有證據,提前撕破臉撈不到好處,乾脆就故意裝作不知道,悄悄佈下幻術,逼得他動手殺我。”
陳知朔這一番分析,徹底刷新他在陸離心中的印象。
腦子活絡,洞察力強,隨機應變,又不會衝動用事。
可惜,本事差了點,回去後應該請唐長老再嚴格些。
洋洋得意的陳知朔還不知道,自己此行的表現會讓他日後遭到多麼可怕的魔鬼訓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