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陳知朔不一樣,他有備而來,只要周世昌對他產生好奇,無論好壞,就算成功了一半。
面對周世昌這種精明的商人,如果順着他的話去臨時填補自己的邏輯漏洞,只會讓他更加不信任自己。
陳知朔乾脆大方承認:“占星顯大勢,卜卦問兇吉。我夜觀星象,算到無憂城中有人家遭遇不測,進城後又聽說了你家的事。你要是不信我,那我也不必繼續呆在這。”
他大大方方的態度反而讓周世昌覺得可以繼續聽下去,便問:“請問仙長,要怎麼才能治好我兒?”
陳知朔就等着他這句話:“聽說你兒子中邪了,我得親眼見過才能下定論。”
讓他見一面倒也沒什麼事。
這麼想着,周世昌親自領着陳知朔去後院。
周府佔地近百畝,分爲東院、中院和西院。周亭茂中邪後,常住在東院東南角的松風樓,與新娘所在的西院相距甚遠。
看兩處的距離,周府擺明了是不打算讓新郎新娘拜堂成親。
前六個新娘子被娶進來沖喜,衝的到底是哪門子喜?
想到這,陳知朔不動聲色地放緩腳步,悄悄觀察周圍。
東院修得很是大氣,開闊舒朗,本該讓人見後心境大開。但原本大氣的建築物如今處處透着衰敗之色,正如周世昌的臉色。路上也沒碰到幾個人,一切都是靜悄悄的。
到了松風樓,除了守在外面的衆多隨從,就只有院裏待命的五六個侍女。
周世昌問領頭的侍女:“亭茂今天如何?”
侍女看上去二十出頭,膽子看上去要比後面幾個侍女大,低頭回答說:“少爺今日也是我喂的飯,還用了盞燕窩羹,但人還是老樣子。”
周世昌聽後,忍不住嘆了口氣,對陳知朔說道:“仙長,我兒兩個月前回來後,就不言不語,不眠不休。飯要別人喂,澡要別人洗。”
陳知朔有些懷疑,中邪的人照理來說不會這麼“乖”,莫非還有隱情?
進了屋子,撲面而來的是混着惡臭的濃香。陳知朔雖準備好了視覺上的刺激,結果沒想到迎面撞上的是嗅覺上的暴擊,險些吐了出來。
繞過屏風,再掀起五層帷幔,房間中央的大牀上,坐着一個神情呆滯的年輕人,正是周亭茂。
儘管知道周亭茂不會回答,但周世昌還是爲他做介紹:“茂兒,爹帶玉墟門的仙長來看你了。”
接着,周世昌又對陳知朔說:“仙長,這是我兒亭茂,還請您替他瞧瞧。”
陳知朔頂着惡臭走上前,先仔細端詳周亭茂的面孔。
突然,他伸出雙指插向周亭茂的雙眼!
周亭茂毫無反應,倒是守在旁邊的周世昌大驚,吼道:“仙長,你這是要做什麼!”
陳知朔的手指在距離周亭茂眼窩一寸處停了下來,解釋說:“我就是試探一下。”
周世昌怒極,但又懷着年輕修士能救兒子的希望,只能沉聲警告他:“仙長,小心行事。”
“放心。”
陳知朔話剛出口,周世昌的心還沒放穩,又被提起來了。
這次他右手朝周亭茂心臟處虛空一抓,隨後“咦”了一聲。
沒有東西附身,不是中邪了。
陳知朔的臉色頓時嚴肅起來,把旁邊的周世昌看得雲裏霧裏。
他既懷疑眼前這個玉面修士的本事,又隱隱覺得陳知朔察覺到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忙問道:“仙長,怎麼回事?”
陳知朔並沒有急着回答,他雙指點在周亭茂眉心處,微微發力,口中默唸清心咒。
咒語響在周亭茂的心裏,他原本渙散的雙眼漸漸聚攏起光,慢慢擡起頭,無辜地看着陳知朔。
“茂兒!”周世昌見自己的兒子兩個月來頭一次有了反應,大喜過望。
周亭茂卻罔若未聞,只是盯着陳知朔。
陳知朔與他對視片刻,心中的不安逐漸擴大。他撤了手,周亭茂又恢復先前呆滯的模樣。
周世昌此刻已把陳知朔奉爲神明,焦急地問他:“仙長,這是怎麼回事?我兒怎麼又沒反應了?”
陳知朔扭頭看向眼前滿頭大汗的父親,說出自己的發現:“你兒子的生魂已經不在他體內了。”
“怎麼可能?”周世昌反駁,“他剛剛還有反應!”
陳知朔的話打碎他最後的希望:“那是我用清心咒,喚醒他體內留下的最後一絲意識。”
“不,不可能。”周世昌渾身顫抖,精神氣隨着陳知朔的話而離開,整個人在瞬間蒼老了十幾歲。他雙腳虛浮,踉踉蹌蹌,最後直接摔坐到地上。
“不可能,不可能。”他無助地捶着地,“不可能,明明陳仙長說我兒只是被山中精怪迷了心智,只要獻祭足夠的女子,我兒就能恢復。”
陳仙長?陳珂?
陳知朔蹲下身,問他:“陳珂到底是怎麼跟你說的?”
周世昌擡起頭,通紅的雙目中滿是渾濁的淚水。他沒有回答陳知朔的問題,而是大聲向屋外的下人喊話:“把這個騙子趕出去!再把陳仙長請過來!”
不願意面對事實,一味的逃避,好一個鴕鳥行爲。
陳知朔在心中唾棄周世昌的反應。
“你想好了?如果陳珂真想救你兒子,爲什麼獻祭了六個新娘,你兒子的生魂還沒返回肉身?”
周世昌爲陳珂找藉口:“只是因爲獻祭的女子不夠多。”
“瘋子!”陳知朔罵道,“如果真是精怪拘了你兒子的生魂,他爲何不親自去把你兒子的生魂救回來?你們已經害死六個女孩子了,還嫌不夠多麼?”
外頭的僕人得了命令,衝進來要拉扯陳知朔。手才碰到陳知朔的衣服,就觸發了弟子服上的天罡結印,被重重地彈飛。
陳知朔見周世昌理智全無,在他眉心重重一點,同時默唸清心咒。
周世昌這才清醒了些,他細想陳知朔的話,終於發現自己被陳珂騙了,急切地抓着陳知朔的胳膊,猶如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仙長,你一定要救救我兒!”
“你先告訴我,陳珂到底跟你說了什麼?”
周世昌被人扶到椅子上,喝了口侍女奉上的熱茶,穩了穩心神,這才緩緩向陳知朔說明兩個月前發生的事情。
周亭茂與友人外出狩獵,中途與其他人走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