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趕到時,陳珂正背對着他們,跪倒在地,雙手微彎,撐在地上,痛苦地發出野獸般的嘶吼。
一輪血月不知何時爬上半空,給這幅場景增加了詭異的氛圍。
怎麼回事?陳珂受傷了?水鬼呢?
突然,身側的雜草叢裏有黑影閃過,帶起悉悉索索的聲響。
陳珂警覺,扭頭去看,暴露出猙獰的面孔。他的兩頰佈滿了黑紫色的鱗片,雙眼通紅,徹底蓋過眼白,兩對尖利的外翻獠牙把他的嘴脣刺穿。
這幅非人的面孔把陳知朔看愣在原地。
陳珂到底做了什麼,竟變成不人不鬼的樣子?
陳知朔想看得更清楚些,仗着有障眼法在身,想悄無聲息地翻過屋檐,結果才走出一步,就被陸離抓住手臂。
陸離衝他謹慎地搖搖頭,小聲吐出兩個字:“天道。”
陳知朔讀懂這兩個字的意思。
陳珂違背天道,這般恐怖的相貌和痛苦的折磨,就是天道降下的懲罰。
黑影似乎只是個不小心路過的動物,很快消失在更密集的草叢裏。但警覺起來的陳珂卻感應到其他修士的存在,吐了口黑血,拔出劍,灌入靈氣,在空地上慢慢轉圈,尋找敵人的方向。
障眼法只能造成視覺上的隱身,與其讓陳珂找到自己,不如現在就現身,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想到這,陳知朔直接撤下障眼法,同時抽劍起跳,把佈滿寒霜的長劍插入地面。
冰霜迅速擴散,層層冰凌破地而出,衝向陳珂。
陳珂右腳輕點地面,翻身躍起,長劍捲起火焰風,吹向快速攻來的冰凌。
冰凌經受不住烈火烘烤,融化斷裂。火焰風乘勝追擊,攜着漫天水汽直襲陳知朔!
陳知朔早有準備,抽劍後撤,同時左手凌空一抓,一面冰牆在他面前拔地而起,擋住火焰風前進的攻勢。
屋檐上的陸離眼看陳知朔要喫虧,抽劍豎劈,弧光劍氣以摧枯拉朽之勢攻向陳珂,同時在地上迅速撕裂開一道巨大的口子。
陳珂橫劍在身前,運起全身靈力與劍氣相抗,他臉上的鱗片經受不住陸離凌冽的劍氣,接二連三地脫落,在臉上劃出數道血痕。
“二打一?”陳珂又吐出口黑血,“玉墟門教出來的就只會以多欺少麼?”
二打一?水鬼拋棄他了?
正當陳知朔思考之際,感到腳下一緊。他低頭看去,竟是水鬼的長髮不知何時纏住了他的雙腳。緊接着,長髮收緊,他直接被拖倒在地,被拉進不遠處的水井中。
陸離轉身欲追,卻被陳珂擋住了去路。
黑紫色的鱗片重新爬滿陳珂的臉頰,他撕碎身上的追蹤符,冷笑道:“兩個修士的靈力,這可比十個人的怨氣都要好。”
陳知朔被水鬼一路拉扯,頭髮上傳來的力量比在周府時要強上許多,一時半會他竟掙脫不開。
或許這裏是水鬼的主場?
他把劍插入滿是青苔的石壁,想借力與長髮對抗,結果水鬼的力量根本不與他講道理,不停下落的陳知朔只能徒勞地在牆上劃出好長的刮痕。
水井下有個通道,水鬼帶着他一路往深處竄。
陳知朔左手凝出一道寒光,但沒等他射出,更多的長髮涌來,把他全身包裹得嚴嚴實實,只留下兩個鼻孔在外面。
黑暗罩下,陳知朔只能努力憋氣,保證在找到反擊時機前不要死。
就在他快要到達極限時,水鬼終於停了下來。
長髮散去,陳知朔發現自己置身於星空之下,血月不見了。
水鬼從水中探出,頭一次露出她的真面目。
那是一張慘白的臉,因爲常年泡在水中而腫脹,像是圓圓乎乎的大白饅頭。沒有眼白的雙眼盯着陳知朔,沒有殺意,只有悲傷。
“魏郎,”水鬼喃喃道,“魏郎,你終於來找我了。”
魏郎?
莫非真的被自己猜對了?這水鬼與魏郎相好,結果因爲某些原因,兩人分開。水鬼死後怨氣難消,不入輪迴,一直等待情郎的轉世?
見水鬼暫時沒有傷害自己的意思,陳知朔決定先嚐試套話。
“你爲什麼覺得我是你的魏郎?”
水鬼歪頭,答非所問:“你當然就是我的魏郎。”
“我不是你的魏郎,”陳知朔掏出金簪,在她面前晃了晃,“這是你和他的定情信物,是不是?”
水鬼的目光追着金簪不放:“沒錯,這是我送給你的。”
“撒謊!”陳知朔提高聲音,“這是宮裏的東西,你怎麼可能送他這個?”
“當然是我送給你的!”水鬼急於證明對金簪的擁有權,“陛下賞賜予我,那就是我的,我想送給誰,就送給誰!”
她見陳知朔不說話,伸出泡得起皺的雙手,抓住陳知朔的:“魏郎,我們說好的,陛下南巡不在宮裏,你帶我走,你爲什麼不來?”
這是什麼俗套的劇情啊!
陳知朔在心中無聲地大喊,面上則冷若冰霜:“你害死了七個人,我爲何要來?”
水鬼聽後,流出兩道青色淚水:“你被那幾個賤人蠱惑,棄我而去,我是爲了救你。魏郎,你好狠的心,我明明是爲了你,你卻責備於我。”
水鬼思維混亂,混淆了身前死後的遭遇。
陳知朔又問:“你怪我?我還沒問你,你與外頭那個道士是什麼關係?”
水鬼見陳知朔似有醋意,又是開心,又是着急:“魏郎,你不要多心,那道士只是幫我找你。”
“找我?”陳知朔提醒她,“他把你帶去周府,讓你殺害周亭茂未過門的妻子,他真的是在幫你?”
“周亭茂?”水鬼雙目渙散,頭痛欲裂,“不可能,我不可能去殺別人的妻子。金簪明明在你手裏,你纔是我的魏郎!”
難道這水鬼根本不認人,只認金簪?
生出猜測,陳知朔乾脆把金簪扔進水中。水鬼伸手去抓,卻撲了個空。
“魏郎!”水鬼大喊一聲,鑽進水中,追着金簪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