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禾起身接過,卻沒有入嘴嚼食,“那東西,他們可找到了?”
阿香搖搖頭,在她手心裏寫自己此次出門的所聞所見。
原來高也讓衙差老劉組織白役、鄉民們入山後,一連幾個時辰都搜無所獲,他自己又去了行知村探聽有關墳墓被掘盜的事情,心力分散,結果兩頭進展都很緩慢。
歲禾若有所思的嗯了一聲,嚼着蠟思考是不是還得再幫他們一把。
不過,昨天夜裏,她從阿香那兒聽完趙德異常行止的詳情後不久,便趁阿香入城去放左二郎打更器具的當兒,獨自去了趙德所在攔他,他那時已經入了荒山回城。
白日在公堂上作證的婦人所說的白布包袱,並未帶在身邊,想是他入荒山後,順勢藏在了某處,或者已經被銷燬?
若是後者,那官府想要破案,就會難上加難。
撐着下頜想了一陣,歲禾忽然坐直身體,一本正經問:“阿香,小漁村裏,可有人家養狗?”
……
……
夜幕降臨,小漁村裏家家戶戶都亮起了燈火。
阿香背個麻袋戰戰兢兢往村口的李大娘家附近走。
懷裏揣的,是歲禾讓抹了毒鼠藥的肉骨頭。
李大娘心裏疼她,待她們母女兩個極好,如今卻要對她家的狗下狠手,阿香心裏實在有些發毛。
套不套得着狗是次要,若被人發現她偷雞摸狗,這小漁村,只怕更難容身。
躡手躡腳來到村口,阿香在李大娘家土籬外徘徊了許久,終於歲禾的要求戰勝所有恐懼,準備將骨頭扔進院裏之時,卻有一堆打着火把的人突然在村口出現。
她趕忙找了快草墊批在身上,後躲進院牆之間的縫中查看情況。
當看清走在最前方的人是誰,她不禁張大了嘴巴。
只見高也和那幾個衙役領着一羣外村村民,氣勢洶洶地急往村內走。
看他們要去的方向,還是自家茅屋所在最偏最遠的西北方。
那一代,連她家在內,攏共四戶,因怕高也果是發現了什麼,要去找歲禾麻煩,阿香哪裏還顧得上套狗的事,扔下骨頭麻袋就跟在後面往家裏趕。
但高也一行人敲響的,卻非她們家的門。
咚咚咚地連響聲落,門內探出一個溜圓的婦人腦袋,正是隔阿香她們家最近的鄰居——小魚他娘劉得玉。
劉得玉狐疑着探出頭,看到一羣沒有見過的人,還有官差,嚇得說話有些不利索。
“官……官爺……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
劉得玉的丈夫秦朗聞聲也快步踱到門邊,身後跟着七十的老母秦葉氏。
應聲問話的是衙差老劉,“我們找秦小魚,他可在家?”
從沒見過這般大陣仗的秦朗,說話也開始結巴,“小……小魚?不知官爺們找他做甚?他可是個……老實的娃啊……”
秦葉氏原本還在爲這些人夜間擾民感到不悅,覺得哪怕是官府也要按規矩辦事,可一聽到自家孫兒的名字,她的心裏頓時咯噔一下,顫顫巍巍二話不說就往裏屋退走。
高也沒有同他們拐彎抹角,回手指了指圍成一圈的行知村百姓裏一個個頭小小,看來只有十三四歲的男孩說道:“經這小孩指證,你們家秦小魚,經常同他一起幹盜墓掘墳的勾當?!”
秦朗夫婦倆互視一眼,不由自主都嚥了咽口水,沒有立即應話。
行知村的百姓們看見夫婦兩個心虛的模樣,神情變得更加激憤,但礙於官府的面子,沒好直接動手將那秦小魚拎出來很揍一頓。
劉得玉平日裏說話尖酸刻薄,此刻面對“捕頭”和似要喫人的鄉民,她早已沒了對着幹的膽兒,囁囁諾諾應兩聲就回屋去喊自家兒子。
她一顆心都快跳出嗓子眼,腳步輕飄,斷續呼喊的聲音顫抖。
但入內一看,哪裏還有秦小魚的影兒,一下更讓她六神無主,團團轉着不敢出去應話。
她的家婆秦葉氏正好從裏屋出來,看見兒媳的慌張模樣,沒有說話,拿着一包東西神情凝重往外屋門口去。
“各位官爺,諸位行知村的父老,我家孫子還小,不懂事,很造了些惡業,我老婆子今日便跪在這裏給大家賠不是了,各位大人有大量,放他一馬罷!
他就是貪玩兒,並沒有什麼壞心思,這些年來偷的東西,我都好好守着,一樣都沒讓他拿去賣,這便還給諸位,請諸位行行好,請官爺們行行好,不要抓他去坐牢啊!我們老秦家,現在就剩這麼一根獨苗苗了啊……”
秦朗看自家孃親跪在地上,哭得稀里嘩啦,也訥訥地跪了下去,不停給門口圍着的所有人磕頭。
一時間,質疑、怒罵、斥責、嘲諷的聲音此起彼伏。
因着他們門前熱鬧,小漁村裏的百姓也幾乎全都圍了過來。
高也打斷秦家人和村民們的嘈雜亂語,讓老劉將秦葉氏遞出來的包袱打開,但裏面除了一些器皿珠寶之類,並沒有他們想要找的東西。
於是回身問那同盜的小孩:“你確定,你們昨個兒夜裏,有盜得一新埋的白布包袱?”
小孩重重點頭,“我們當時看着那個大鬍子埋的,所以不會有錯……”
大鬍子,自然是指已死的趙德,高也皺眉,頓了幾息,又看跪在地上不斷認錯求情的秦葉氏,不耐問:“秦小魚盜來的所有‘贓物’,都在這兒了?”
秦葉氏以袖拂淚,連連應是,一旁的秦朗也跟着點頭,高也眉頭皺得更深了些,思慮片刻後吩咐老劉:“進去搜。”
話音一落,另外三個衙差便從母子兩中間穿過,拔開刀東挑西撥,不幾息的功夫,就將屋裏的東西攪成一團亂麻。
可他們每間屋子包括後院,都搜遍了,也沒找到疑似那小孩說的東西。
即便高也親自入內翻找,也毫無所獲。
直到最後厲聲警告“若有私藏,卻拒不交出,便將你們全家都抓去坐牢”,劉得玉方纔想起來似的,匆匆跑進後院,取下晾衣杆上溼答答的一件料式上乘的青白色襦裙,抱出來遞到高也跟前。
“官……官爺……你們要找的,可是這個?”
高也挑眉,撥開襦裙瞥了一眼。
見其雖然已被漿洗,但後襟肩領處的黑色油痕,仍舊十分明顯,他的神情才終於有所緩和。
然當秦家幾人都暗暗鬆一口氣,高也忽然轉口又問:“除此之外,可還有別的東西?”
……
……
翌日。
卯時不到,知府郝明堂夫婦再次被一連竄急促的拍門聲驚醒。
他捂着心口,閉眼光腳打開門,瞅也不瞅來人,便喝罵道:“跟你們說過多少次了!做事不要這般毛躁!你們怎麼總不聽教!信不信本官立馬將你們革職查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