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曉安看着資料分外納悶,什麼樣的手機、電腦要花5萬購買？奇怪的是,公司還給放款了。
根據地址,兩人來到城中村。周圍房屋破舊，像是異次元。
“有錢買高檔手機，沒錢換個好點的住所？”許曉安直犯嘀咕。
小沈習以爲常，“有些人消費習慣就那樣,見多了你就不會覺得奇怪。”
說話間,兩人來到402門口。
小沈深吸一口氣，把門拍的“哐哐”響,凶神惡煞大聲道,“有人嗎？我們是xx平臺的人,來催收了！”
許曉安,“？？？”
她詫異地看着小沈，不懂他爲什麼一秒變兇狠。
上門見顧客，難道不該和顏悅色，態度誠懇？
“有人嗎？！”見沒人回答，小沈又重重拍了下門。
“別折騰了。”402沒人迴應，403倒是出來一位老大爺，“402裏住着一位姑娘,三天兩頭被人催收,人家從來不開門。”
“我勸你們別白費力氣了,早點回去吧。”
“不行！”小沈踹了門一腳,粗着嗓子放狠話，“沒收到錢之前,老子說什麼也不走！”
許曉安完全傻住，呆呆看小沈飆戲。
很難想象，一個看起來斯斯文文的人，能撒野、罵髒話，像黑社會一樣蠻橫。
老大爺嘆了口氣，指了指角落，“小兄弟，那裏裝了監控。”
小沈驀然一僵。
“人家在好幾個平臺欠了錢，應對催收經驗豐富着呢，回去吧。”說完，老大爺再也不管二人，徑自回屋。
小沈掃了眼監控以及紋絲不動的防盜門，抿了抿脣，這纔不甘心道，“我們走。”
許曉安表情恍惚，跟在後面，亦步亦趨離開。
出了城中村，許曉安依然半天回不過神，“這都什麼跟什麼？”
小沈睨了她一眼，“還不明白？上門催收，如果不假扮成黑社會，債務人會一口咬定自己沒錢，死活不還款。”
“只有恐嚇，迫使債務人恐懼害怕，他纔會向家人求助，想盡辦法籌錢。”
“如果你不夠兇狠，你催人家還錢，人家根本不理你。”
許曉安聽的咋舌，“欠了錢故意不還？這不成老賴了嗎！”
小沈笑的嘲諷，“有些人就是覺得線上欠錢不用還，纔會來借啊。”
許曉安聽的毛骨悚然。
“知道售後部門爲什麼缺人嗎？”小沈說。
不等許曉安說話，他便自問自答，“就是因爲有良心的做不了這活兒。”
“如果在門口潑油漆，未經允許私闖民宅，在家裏推搡發生暴力行爲，被監控拍下非法行爲，還有可能要坐牢。”
“都說催收兇狠，債務人可憐，還不上錢，債權人本金收不回來更可憐！”
許曉安怔怔看着小沈，半天說不出話來。
“這活兒就不是一般人能幹的，你被調到我們部門來，肯定是被人坑了。”小沈邊說邊往外走，顯然打算拜訪下一位顧客。
許曉安腦子裏一團亂麻，心情五味雜陳。見小沈已經走遠，她深吸一口氣，倔強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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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位顧客是名男性，32歲，私企老闆。借貸理由是資金週轉不靈，需要現金流盤活資產。
從三個月不還貸款來看，明顯失敗了。
到達住處時，門是開着的。兩個魁梧青年穿着黑西裝，兇相畢露，堵在門口。
朝屋裏張望，只見一箇中年男人站在窗邊，歇斯底里地怒吼，“我說了，沒錢，還不起貸款！”
“房子已經被抵押，值錢的東西也已經變賣，一家人飯都快喫不上了！”
“你們再逼我，我就從窗戶口跳下去。人死債消，禍不及家人！”
許曉安驚呆了。
角落裏，三十多歲的女人抱着五歲的兒子默默流淚，眼中滿是恐懼。
……看着這幅情景，別說催收，許曉安恨不得掏錢獻愛心。
站在屋外看了一會兒，小沈嘆了口氣，“咱們走吧。”
就算繼續待下去，錢也收不回來，沒必要浪費時間。
許曉安心情十分錯雜。
回去的路上，她忍不住追問，“家裏都這麼困難了，爲什麼還要借錢？”
小沈：“生意人，經常有過不去的坎。”
“如果借到錢，週轉的開，說不定難關就渡過去了。不借錢，背了一屁股債，肯定破產。”
“反正遲早完蛋，不如借錢搏一搏，萬一撐過去了呢？”
許曉安不敢置信，“這樣的顧客，公司爲什麼會同意放款？”
小沈嗤了一聲，“除了學生不知道心疼錢，正常成年人不到山窮水盡，誰會向p2p平臺借款？年化利率24%呢。”
“平臺吸收了那麼多資金，不把錢放出去，利息誰付？”
“像他這樣的生意人還算好的了，起碼不是故意騙貸。有些癌症病人隱瞞病史，在各個平臺瘋狂借貸，打算臨死前好好享受一回。反正他們人都快死了，以後的事不用操心。”
“這些都是呆賬、壞賬，要計提風險準備金。”
許曉安只覺得三觀盡毀，信仰崩塌。
入職培訓時，經理總跟他們說公司產品跟銀行存款一樣安全。說的多了，她就信了，也沒深究。
現在再看，哪裏跟銀行存款一樣安全了？分明是騙人的！
許曉安陡然想起表姐何馨說過的話。
“……需要錢爲什麼不找銀行，而要找理財公司借高息貸？”
“按照正常人的思維，哪怕借錢麻煩，也會選擇低息，除非他們通過正常途徑根本借不到。”
“一兩天撥款，怎麼保證錢借出去了，收的回來？”
“你們公司就是中介平臺，牽橋搭線資金匹配，促成交易。”
“高風險、高收益，完全不適合老年人投資，也並不像你們所說的那麼安全。”
……
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聽着就不像是靠譜公司，趕緊辭職換工作吧。”
原以爲表姐古板，不願意接觸新事物。如今才發現，原來她纔是看的最明白的那個。
什麼行內人？笑死人了！被騙了還矇在鼓裏！
許曉安嘴裏發苦，心裏升起一絲悔意。
**
傍晚，許曉安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家。面對母親，嘴脣動了動，不知如何開口。
“忙了一天了，餓了吧？”張蓉邊說邊張羅晚飯。
“媽，我有話跟你說。”
實話不說是不行的，家裏的存款都買了公司理財。許曉安咬咬牙，把一天的見聞都說了。
“啪嗒。”張蓉手一抖，瓷碗直接摔到地上四分五裂。
“這麼說，購買你們公司的理財產品風險很大？”她聲音發顫，臉上有着說不出的恐慌。
“對。”許曉安硬着頭皮承認。
“你這孩子！之前怎麼騙我，說跟銀行理財一樣安全？”張蓉責問。
乍然聽聞噩耗，她實在沒辦法冷靜下來。一家人省喫儉用，好不容易存了30萬，如今可都放在平臺裏！
要是出了事……
張蓉稍微一細想，登時眼前一黑，整個人幾乎站立不住。
“媽！媽！”許曉安趕緊把人扶住。
她顛三倒四解釋，“我也是被人騙了……培訓的時候，他們就是這麼跟我說的……我以爲特別安全，才推薦給你。”
“別人說你就信，你說，你是不是缺心眼！”張蓉氣急。
“馨馨那會兒上咱們家喫飯，還特地提醒咱。你一口咬定她沒知識、不懂行、亂說話，信誓旦旦跟我保證，產品是安全的。”
“現在跟我說什麼？被人騙了？產品很危險，不安全？那你以前怎麼敢作保？！”
“是我傻。”許曉安自知理虧，並不辯解，“媽，您先別忙着追責，趕緊把理財產品贖回來。”
“對對對。”張蓉顧不得收拾滿地瓷片，趕緊打開手機app，標了個低價，打算把投資協議轉讓。
p2p平臺不同，產品也有細微差異。
有些是購買理財產品，必須持有到期。
有些是搶標。好的項目需要搶，搶中以後，金額劃轉，算是購買成功。一旦投資者中途想取錢，可以標上價格，把項目轉讓。
其他人見項目不錯，便會支付約定金額，接手合約。
張蓉聽女兒說完工作經歷，心裏直髮慌，標了個差不多保本的超低價。
要知道，利息按天數計算。如果投資1萬，年化利率12%，一個月能賺1200，一天能賺40。
轉讓的時候，一般標價是當前利息疊加本金。比如持有五天，便會標價10200。
而張蓉呢，利息都不要了，只想取回本金。
見所有利息歸接手人，當即有人搶購。
本金到賬，張蓉迫不及待申請提取。
系統顯示，打款需要1-3天時間。
張蓉雙手合十，直唸佛，“菩薩保佑，一定要順順利利取出來。”
許曉安窩在一旁，自覺低頭認錯，開啓罪人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