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傑朝“戚風們”伸出的手止於一片無盡的虛無。
他眼前一花,又回到了Q的大樓中。
那一瞬間的幻覺悄然而逝,卻深深地印刻在夏油傑的心底,出現在他無數個夜晚的夢中。
那或許是意外,也可能是術式的副作用。
被主人深藏的、束縛着的領域也一併隨着戚風記憶傳輸過來,被夏油傑所探查到。
神識尖銳地發出警報,每一次嘗試侵入都帶來了難以忽視的神經疼痛。
他理應停下來,理應到此爲止。
止住不該有的好奇心,及時止損。
但幼馴染身體堆疊、雙目無神的場面震懾住了夏油傑,讓他無法忽視,無法停止,更無法放棄。
溺水的人不會放棄救命的稻草。
白日裏夏油傑行走在咒術界高層和Q之間,作爲高層的代言人之一活動——從前居心叵測利用他殺了戚風的老橘子,這一次又監視他利用他考察他。
夜晚夏油傑不斷地向未知的危險領域探尋,決意搞清背後的真相。
與戚風有關的所有,都是他想緊緊抓住的存在。
他又一次從無盡的夢中醒來。
即使佈下了帳,但從回來開始,有種令人厭惡的窺視感如影隨形。
夏油傑垂着眼眸,任由淋浴花灑下的水流從髮梢淌落,沿着鎖骨的凹處蜿蜒而下。
他攥着手垂在一側,指甲深深地嵌入肉中。
“戚風……”
少年極輕的呢喃,被淹沒在水聲之中。
-
家入硝子安全回到了高專。
這幾屆高專的學生算上戚風和硝子,攏共也只有四名女性。
另外兩個低年級學生搭檔出差執行任務,剩下硝子一人的宿舍就顯得空落落的,一片寂寥。
不過數月,時過境遷,消息不回、閉舍不出的就從兩個問題DK變成了家入硝子。
而DK之一的夏油傑成爲了看望她的對象。
出於擔憂,夏油傑先派出女性咒靈從門縫進去看了看情況,過了許久,房門才被打開。
菸酒的味道充斥着鼻間,煙味繚繞。
夏油傑下意識皺起了眉,他面前的家入硝子鼻間微紅,眼神卻非常清明的,在拉上窗簾後顯得昏暗的房間裏視線宛若冰霜。
“硝子。”
“……”
是下意識的防禦姿態。
夏油傑對此再熟悉不過。
五條悟兩次想要接近戚風卻又被戚風拒絕“傷害”的時候,都會露出如出一轍的、像是應激一樣的反應。
因爲在乎,纔會被刺傷。
見識過兩名同期罕見脆弱一面的家入硝子也深知自己此刻的模樣,莫名的自尊心讓她不想在夏油傑面前露出更遜的表情,所以只是僵硬地冷着臉,坐在椅子上看夏油傑開窗通風散氣。
他一直背對着她,無從得知硝子的表情。
所以硝子掐滅了煙,若無其事道,嗓音卻有些沙啞。
“我啊,在Q被好喫好喝地供着呢。”
她掰着手指數落着,“看守只是擺設,每天的餐品都是我的喜好,對我各方面的需求照顧的無微不至,後期更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看我從房間裏走出去亂逛。”
“和那幫討人厭的傢伙一比完全不是俘虜應有的待遇呢,對吧?”
出於對同期的瞭解,硝子知道在她把話說完之前,夏油傑都不會轉過身。
她如今流露出的脆弱情態,也會被封存在彼此的記憶中。
但是更難過了啊!
家入硝子抿起脣,擡起的手捂住了臉。
“只除了一件事。”
原本緊閉的室內還有些悶熱,掌心的液體分不出是汗液還是淚腺分泌的無意義液體。
——“她不見我。”
家入硝子的聲音帶着幾分哽咽,又強忍住了。
“是我太太貪心了嗎……?夏油。”
她在問夏油傑,又是在問自己。
家入硝子同樣是因爲無法接受好友的死訊,加上不想再一直退居後方看着朋友們分散的背影,纔會鼓足勇氣踏上戰場,想要從伏黑甚爾那裏再見戚風最後一面。
哪怕是一個方正的墓碑,她也想要悼念她,爲她送上一束來自友人的花。
後來,戚風還活着的喜悅沖走了她所有的情緒。
家入硝子那時流下的眼淚是喜極而泣的眼淚。
再後來,就變成了對戚風更加深刻的思念。
或者說,執念。
爲什麼不見見我呢?
她想。
家入硝子向看守的人打聽現在的情報,對方毫不避諱,幾乎無話不談,只除了首領戚風的去向,口風緊到即使她處心積慮用現成的材料製作的利器抵住脖頸,也毫不泄露,當真忠心到了極點。
家入硝子知道看守會將她的所有情況上報戚風,所以故意示弱、強硬威脅、展現反轉術式實力,想盡一切辦法想要隔着看守打動戚風的心,但那傢伙冷到了極點,對她的所有需求照顧妥帖,只除了情感。
哪怕她後來跑出了房間,利用現有的情報找到了五條悟和Q的首領辦公室,也從沒有遇見過戚風。
她們明明就在同一個地方。
卻好像是兩個世界的人,永遠也無法碰見。
那麼溫柔的戚風,爲什麼在這一點上就不溫柔了呢?
家入硝子蜷起了手。
硝子其實並不那麼在乎立場的善與惡,她的立場一向更偏向親近的人。
在那種情感需求一直得不到滿足的壓抑環境下,她甚至想過,如果第二天戚風和她見面,如果她向她提出加入Q的要求,她會怎麼同意……是的,同意,這種荒謬又在情理之中的想法攥住了當時硝子的心。
她想了一夜如果真的到了叛逃奔赴戚風的境地,自己的父母、自己的朋友要如何處理,但一直到今天爲止,戚風對她都是徹頭徹尾的冷處理。
於是她的心也就冷了。
本以爲眼淚也冰凍住了,不會再流了。
但現在隨着和夏油傑的自敘,對戚風的情感一點一點地回來,春風化雪,溼潤晶瑩的液體在眼眶打轉,爾後隨着重力沿着掌心蜿蜒而下。
一滴接着一滴。
夏油傑聽到了硝子剋制不住的泣音。
他忍住了想要回頭的衝動,注視着遠處森林裏竄動的松鼠,等着少女平復下心情後,才緩緩的、用並不比硝子的聲線好上多少的聲音說:“硝子,她失去了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