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笑有些驚訝:“你投的?”

    “嗯。”楊琛點點頭,問道,“尚競給你開了多少片酬?”

    車笑環視四周,見周圍沒人,這才悄悄豎起一根指頭。

    “一萬?”楊琛輕聲問。

    “嗯。”車笑點頭應聲,小聲道:“你不是投資人嗎?怎麼連演員片酬都不知道?我聽一些長輩說過,劇組裏的水很深,你最好還是找人盯着。”

    楊琛被她那副神祕兮兮的小模樣逗笑了,“放心,我請的監製馬上就到了。”

    跟車笑聊了會兒天,楊琛煩躁的情緒得到了些緩解:“你也看了我們這兩天的表演,你覺得怎麼樣?”

    車笑搖搖頭:“我覺得挺好的,沒什麼毛病。”

    楊琛正要說話,卻發現車笑伸出一根手指悄悄戳了戳自己,心頭一動,側頭看去,只見尚競正朝着他們走過來。

    楊琛端坐在那裏,沒有起身。

    尚競在旁邊搬了把椅子,在楊琛對面坐下。

    車笑感覺氣氛有些不對勁兒,想到這一個是電影的投資人,一個是電影的導演,連忙站起身:“導演,學長,你們聊,我先走了。”

    尚競板着的臉忽然一下就柔和下來:“笑笑,你也坐,我們一起聊會兒天。”

    車笑只好規規矩矩地坐下來。

    尚競笑道:“那麼緊張幹嘛?你媽媽昨天還給我打電話,問你在劇組的情況。你也知道劇組剛剛開機,我這幾天忙得焦頭爛額,也沒顧得上問你,在這裏還適應嗎?”

    “還好,大家都挺照顧我的。”車笑答了一句,本來還想問問老媽跟導演說了什麼的,但是悄悄看了看楊琛的臉色,見他面無表情,也沒再多說。

    尚競注意到了車笑的小動作,也沒在意,笑道:“你怎麼叫小琛學長?”

    “啊?”車笑愣了一下,“我不是剛剛考進了北電嗎?學長也是北電的,所以就叫他學長了。”

    “哈哈哈!”尚競哈哈大笑着,想說點兒什麼,但看了一眼楊琛還是沒開口。

    車笑更是摸不着頭腦,懵懵地問:“有什麼不對嗎?”

    “沒什麼。”尚競擺擺手,指了指楊琛:“你到時候自己問他吧!”

    車笑的眼神落在楊琛身上。

    楊琛依然不動聲色,甚至還打了個哈欠。

    “小琛,你小叔給我打過電話了,他明天就到。”尚競也看向楊琛,隨手摸出煙盒,掏出香菸,遞給楊琛一根。

    楊琛與尚競對視一眼,還是接了過來。

    這兩個當事人還沒怎麼樣,反倒惹得車笑緊張的屏住了呼吸,此時隨着氣氛緩和下來,纔在旁邊深深呼出一口氣。

    楊琛看了她一眼,有些想笑,但還是忍住了。

    尚競點上煙,又微微起身作勢要給楊琛點,被楊琛按住胳膊,接過了火機,也給自己點上,但卻只是拿在手裏,並沒有抽。

    “小琛,是不是心裏在怨我?說我拿着錢不做事?”尚競開口就把兩人的那點兒齷齪擺在了明面上。

    楊琛有點兒驚訝,車笑更是再一次屏住了呼吸。

    想了想,楊琛索性也挑明瞭:“競哥這麼做肯定有你的道理,我只是不明白,你爲什麼不能直接指出來到底是哪裏有問題?你只要點出來,有問題咱們就解決問題,總好過咱們現在漫無頭緒地磨吧?”

    楊琛強調道:“咱這部戲的預算只有兩百萬,你這麼搞下去,戲還能拍嗎?”

    “你說得對。”

    尚競嘆了口氣:“但是有的事能做不能說,說出來就不靈了。我沒想到的是,磨了你三天,結果還是失敗了。”

    “嗯?”楊琛一下子皺起了眉頭,“什麼意思?你是說問題出在我身上?”

    “對!”尚競正色點頭,“如果不是出在你身上,換一個人來演主角,我早就把他換了!”

    看得出來,尚競也有些憋屈,這話說出來幾乎就是在當面斥責楊琛:你要不是投資人,早就讓你滾蛋了!

    楊琛目光直視尚競:“哪裏出了問題?就算是我的問題,爲什麼不能說出來?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劇組每耽擱一天就是數萬的花費,賬上的錢夠你耽擱幾天?”

    “我不是要跟你吵架。”尚競狠狠抽了一口煙,“小琛,你知不知道,你平時給人的感覺是什麼樣的?”

    楊琛愣了下:“什麼意思?”

    尚競看了一眼車笑:“笑笑,你來說說,接觸下來的這幾天,楊琛給你的印象是什麼樣的?”

    車笑本來就被兩人之間的那種針鋒相對的氣場嚇得不敢大聲喘氣,此時忽然被點名,只感覺大腦一片空白,她看了楊琛一眼,定了定神,沉吟道:“成熟、穩重、聰明、善解人意……”

    “好了,不用說了。”尚競揮手打斷車笑的話,目視楊琛,語聲鏗鏘:“我來告訴你,你給我的印象是什麼。

    你爲人彬彬有禮,處事世故圓滑,你冷淡而理性,一雙眼睛彷彿能洞察人心,哪怕是面對一個喝醉的人,你也會心存戒備,甚至出言試探。

    你的情緒很少外顯,就像現在,哪怕你心中驚雷炸響,但是表現給我們看到的卻是一種麻木的、經過絕妙拿捏的優雅與得體。

    我看不到你的鬥志,看不到你的願景,看不到你的慾望,你彷彿對一切都無所謂,有一種遊戲人間的灑脫。

    但與此同時,你身上又有一些矛盾的地方,你看重利益,彷彿利益是你所有的言行唯一的、絕對的直接驅動力。爲他人做的事,全部都只是一種投資。”

    尚競看着楊琛那張仍然未動聲色的臉,深深嘆了一口氣:“楊琛,這就是你給我留下的印象,一個精緻的利己主義者,一個冷淡呆板的旁觀者。”

    “你說完了?”楊琛稍顯冷冽的聲音響起來。

    車笑在旁邊好奇地打量着楊琛,眼神落在他緊握成拳的手上,那雙手因爲太過用力,指節有些發白。

    她聽到楊琛波瀾不驚的聲音繼續道:“這跟我們這部戲有什麼關係?”

    尚競內心深處涌上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我有的時候真的懷疑你這張臉只是一副面具,面具後面藏着一個蒼老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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