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明這個角色其實還是有點兒意思的。

    他從小在馬匪山寨里長大,但他哥對他保護得很好,從未讓他參與過打劫,手裏更是沒沾過血,甚至還特意請了先生來教他讀書寫字。

    但是他的天地也就這麼大,這從他哥第一次打劫殺人的時候就註定了,他的喫穿住用都浸透着血腥味兒,這是他的出身,也是他的罪。

    他就只能困在這片山裏,無論他的書讀的有多好。

    所以他喜歡騎馬,喜歡打獵,只有奔馳在無垠的荒野裏的時候,他才能感覺到自己是自由的。

    草長鶯飛,風暖逐香。

    白衣少年騎馬負槍逐鹿,他雄姿矯健,臉上掛着恣意的笑。

    一曲笛聲悠揚,楊琛驅馬前行。

    然後就看到了她。

    于飛鴻穿着一襲紅衣,梳着一條黑亮的大辮子,背對着他坐在一塊大青石上,手中持着一根長笛。

    笛音悠揚,清脆柔和,委婉清亮。

    腳下是長草野花,頭上是高山雪嶺,周圍是原始森林,極目遠方,青山綠樹,流水湯湯。

    就是這樣的山水寫意裏,忽然多了一抹紅,但這抹紅卻一點兒也不顯得突兀,物我圓融,皆悉自然,就好像她就應該在那裏,大青石上就該有這麼一個人。

    笛音嗚咽,但卻更有幾分幽靜的禪意。

    看着大青石上的背影,楊琛有那麼一瞬間,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他輕輕勒着繮繩,不敢發出一絲聲音,只有馬蹄踏着青草發出細碎的沙沙聲。

    笛音停了。

    青石上的紅衣女人側身回眸。

    她的眼神淡漠,透着些疏離。

    楊琛一瞬間就愣住了,他從未見過這樣的于飛鴻。

    所有的青山綠樹、峽谷深水、天地悠悠,都好像在這一剎那成了她的陪襯。

    野馬芭蕉,夢幻水月,一瞥驚鴻。

    前世今生的那縷牽絆在這一剎那盡數化成癡纏。

    他的目光好像想將此刻的時光凝住,他的心臟怦怦跳着,戲裏戲外,初見乍歡,久處亦怦然。

    “嗒嗒嗒……”

    馬兒好像聽懂了楊琛的心意,向着于飛鴻走去。

    于飛鴻終於被那抹炙熱驚着,慌亂地跳下大青石,跌跌撞撞地跑起來。

    “駕!”

    楊琛終於回神,他興奮地策馬跟上,繞着于飛鴻追逐遊走。

    他的心情雀躍着,這一幕像極了易安居士的如夢令: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爭渡,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他身上終於多了些匪氣,一把提起于飛鴻,把她放到馬背上。

    “咔!”

    “籲!”楊琛連忙拉住繮繩,詢問道,“怎麼了?”

    “緩一下。”于飛鴻臉色發白。

    劇組的人紛紛圍過來,楊琛從馬背上一躍而下,把于飛鴻抱下來:“怎麼回事?”

    “沒事兒。一會兒就好了。”于飛鴻捂着肚子。

    “顛到了?”

    于飛鴻蹲着緩了好一會兒,這才站起身,擺擺手:“沒事兒,都散了吧。我去看看剛剛的鏡頭。”

    她走過去看監視器,詢問執行導演:“怎麼樣?”

    “完美,沒說的。剛那個鏡頭真的太美了。只一個回眸,您這個角色就立那了。”

    楊琛也湊過來,沒去看剛的戲,只是關心道:“你剛怎麼了,我看你臉色都白了,要不然歇一會兒?”

    于飛鴻搖搖頭:“沒事兒,就是剛剛胃有點兒不舒服,現在好多了。”

    說着又招呼衆人道:“大家準備準備,拍下一場吧!”

    “好嘞!”

    衆人應和着散去。

    于飛鴻站起身,走了沒兩步,臉色一變,捂着嘴到旁邊一陣乾嘔。

    楊琛連忙輕輕拍她的背,“今天不拍了,找醫生看看吧。”

    于飛鴻緩了會兒,拿紙巾擦了擦嘴,虛弱道:“耽擱一天十來萬,我沒事兒,緩一會兒就好。”

    “聽我的。損失的錢我負責,你不用管了。”

    楊琛走到工作人員中間拍了拍巴掌,“大家辛苦了,今天的戲就到這裏,收工吧,休息半天,明天繼續。”

    ………

    劇組有隨行的醫生,因爲要來高原拍戲,醫療條件很差,所以特意請的。

    楊琛小心打量着醫生的臉色:“怎麼樣?是高反嗎?”

    醫生的臉色有點兒古怪,乾咳了兩聲。

    于飛鴻道:“您有話直說就好。”

    “您這不是病。”醫生說着瞄了楊琛一眼,“脈象如盤走珠,您這是喜脈。”

    此言一出,于飛鴻和楊琛兩個人都懵了,連醫生接下來的話都沒聽清。

    隨着醫生離去,房間裏只剩下兩個人。

    于飛鴻的手下意識撫着肚子,楊琛也懵懵地蹲在於飛鴻身前,伸手去摸她的小腹。

    楊琛說不清自己是個什麼心情,前世今生都是頭一遭,沒經驗啊!

    他頗爲忐忑:“我要當爹了?”

    于飛鴻也有點兒迷糊,她根本就沒做好當媽的準備,這也太突然了。

    “什麼情況?咱們不是做了措施了嗎?”

    “你問我我問誰去?”于飛鴻沒好氣地擰了他一把,“還不是都怨你!”

    楊琛呵呵傻笑着,把臉貼到她的小腹,想聽聽有沒有動靜。

    “你是不是傻?才一個月能聽出來什麼?”于飛鴻捏着他的臉,她一向活得通透,但此時卻有點兒糾結,“現在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楊琛手環着于飛鴻的腰,臉緊緊貼着于飛鴻的小腹,嗅着她身上的味道,像是飲了一壺純釀,整個人暈乎乎的。

    雖然他什麼都沒聽到,但是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把他的整顆心都填滿了,讓他的心臟怦怦地跳動起來。

    于飛鴻手指插進楊琛的頭髮裏,另一隻手撫着楊琛的臉:“這孩子,咱要嗎?”

    楊琛猛然擡頭,盯着于飛鴻的眼睛:“你什麼意思?”

    于飛鴻讓開他的眼神:“我們都沒做好當父母的準備……”

    “這需要什麼準備?”楊琛不滿道,“我不管,其他事都好說,孩子我是一定要的。”

    “我沒說不要。”于飛鴻回了一句,沉默下來。

    過了好一會兒,于飛鴻忽然就打了楊琛一巴掌。

    楊琛有些懵:“你打我幹嘛?”

    “都怨你,肯定是上次,都跟你說了不要了,你跟個神經病一樣,非要,現在你滿意了?”

    楊琛有些訕訕:“那不是套用完了嗎?再說你自己說的安全期,誰能想到一次就中標了。”

    于飛鴻有點兒抓狂,“我要氣死了。”

    楊琛握住她的手輕聲安慰:“其實也挺好的,我覺得這孩子對我們來說是個驚喜。你想想,再過幾年你就是高齡產婦了……”

    于飛鴻打斷道:“你什麼意思?”

    “嗯?”楊琛一頭問號,“什麼什麼意思?”

    “你嫌我年齡大了是吧?”

    “我沒有啊!”楊琛連忙叫冤,“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什麼意思?”

    楊琛一陣頭大,雙手抱住于飛鴻,“姐,親愛的於姐姐,咱能不能不要無理取鬧,你知道我不是那意思,我喜歡你都來不及呢!”

    “呵!”于飛鴻冷笑一聲,正要說話。

    楊琛吻了上去,很久之後,脣齒間拉出一道銀絲,楊琛輕輕啃了啃于飛鴻的鼻子,看着她的眼睛道:“保大。”

    于飛鴻愣了下,噗嗤一聲笑了,笑着笑着眼圈就紅了,眼淚像珠子一樣掉下來。

    楊琛第一次見到一向大氣的于飛鴻這副作態,心頭顫了顫,把她攬到懷裏,輕撫着她的背。

    好一會兒于飛鴻才平靜下來,坐直了身子,深吸了一口氣,瞪了楊琛一眼:“我真的氣死了。”

    “莫生氣莫生氣。”楊琛嬉皮笑臉安撫,“要不你打我兩下出出氣?”

    于飛鴻捏住他的臉往兩邊拉了拉才鬆開,喃喃道:“怎麼就有了呢?”

    “這說明是命裏的註定。”楊琛再次把臉貼到她的小腹上,“哎,你說他會是個男孩兒還是個女孩兒?”

    于飛鴻雙手抱住楊琛的腦袋:“你希望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楊琛認真思考了一會兒:“第一個孩子還是男孩兒比較好,這樣以後可以保護妹妹。”

    于飛鴻氣道:“你還想讓我生幾個?”

    楊琛忽然眼睛一亮,擡頭仰視着于飛鴻的臉:“其實要是一對龍鳳胎那就最好了,像我跟璐璐一樣。”

    “龍鳳胎啊!”于飛鴻也被他說得有些心動了。

    “其實小孩兒兩三歲的時候最好玩兒了。”楊琛笑着,“我很久以前就想過,如果生小孩兒不是爲了玩兒,那豈不是毫無意義了?”

    于飛鴻哭笑不得:“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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