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殘 >第十三章 呆子與機靈鬼(1)
    天倫山的故事很久以前便有了,久到時間已無從考證,久到早已無人記得。

    一直以來,人們都只是將其當作一個傳說來看待。

    傳說中,天倫山上住着神仙,也有人說上面住的是妖魔鬼怪。

    那是與另一個世界連接的地方,只要能登上天倫山,便能去到另一個世界,共享天倫之樂。

    上面有沒有住着神仙不知道,是否真有另一個世界也不知道。

    但有一點卻是毋庸置疑,天倫山確實與衆不同,哪哪都不同。山上一年四季都是雲霧繚繞,冰雪覆蓋,山下卻是四季如春,長年花開不敗。也沒人知其究竟有多高?

    迄今爲止,無數的先賢聖人前仆後繼,無數江湖豪傑自告奮勇,無數凡夫俗子自命不凡。

    有一個算一個,去了便沒有再回來過,所有人都在天倫山上消失了,屍骨無存。

    既然是傳說,爲何還有如此之多的人毫不惜命呢?

    原因只有一個。

    天倫山上每隔六十年便會出現一幕難以忘懷的情景。到了那一日,山巔雲霧之中便會有一個人影跪地膜拜,氣勢宏偉壯觀,遠在千里之外的人們都能真切的看到。

    時光流逝,歲月蒼逃,仔細算下來,六十年的光陰又快到頭了。

    這期間,萬物更迭已不知多少個春秋?然而天倫山卻一直都在,自始至終一點也未曾改變,就如佇立於天地間的一根通天神柱。

    只是不知再過些時日,這根神柱還立不立得穩?

    也許會覺得這些人都很傻,可不也有言在先說:傻人有傻福嗎?

    是福是禍暫且不說,但人卻是真的傻,不僅傻還很呆。

    正常人是不會在這冰天雪地裏奔跑的,可他不僅不歇氣的一直在跑,身上還背了個人。

    身上單薄的衣服已經溼透了,有汗水的功勞,也有白雪的苦勞,滾燙的身體,鵝毛大雪一觸即融。額頭上流下的汗水在下巴上凝結成了冰,可他依然在奔跑,一刻也不想停歇。

    這世間誰會這麼傻?誰會這麼呆?誰又能視老天爺這般惡劣的懲戒如兒戲?

    只有阿呆。

    他爲何如此不要命的奔跑?因爲要救人。

    救誰?

    救他老闆。

    阿呆身上揹着的正是老闆娘,全身被朱氏兄弟的那兩件寬闊大衣包裹得嚴嚴實實。

    倘若此刻老闆娘還有一絲意識,即便要她凍死在這冰天雪地裏也休想要她披上那兩件外套。那味道如今這世上只怕除了阿呆以外,再無人能忍受得了。

    如若不然,別人又何顧叫他阿呆呢?

    老闆娘發瘋奔出去的時候阿呆也看到了,當他找到老闆娘的時候,她身上早已無一物,全身上下被自己抓得血跡斑斑,身體也凍得開始僵硬,微弱的氣息時有時無,已和死人無疑。

    昔日裏靚麗豪邁的形象早已消失的一乾二淨,取而代之的是瀕死邊緣痛苦猙獰的表情,這也是一副最能體現人世間的邪惡的表情。

    常人若是見到這幅表情定會被嚇得魂飛魄散,可阿呆卻是不怕。

    因爲她是自己老闆。

    他不但不怕,而且在他看到這表情的那一刻還微微動了動嘴角,似乎是在爲自己找到了她而開心,又似乎是看到了她最真實的一副面貌,在爲她開心。

    此刻,阿呆只覺背上的身體越來越冰涼、越來越僵硬,在這般下去可不是辦法。記憶中,前方不到一百里處有個落腳的小鎮,現在唯一的希望便是小鎮還在,能尋得一匹好馬,然後到了那個地方便有希望。

    至於其它的,不敢想也不願去想。

    腳步越來越沉,冷風也越來越緊,阿呆卻是跑得越來越快,身後隨風跟着的雪花紛紛揚揚,也越來越多。

    他的腿似乎不是自己的,也不是肉做的。

    天底下沒人會這麼糟踐長自己身上的腿,也沒有任何一條肉體凡腿能堅持這麼久。

    即便是精鐵鍛造而成,只怕此刻也該融化了。

    可他依然在堅持,不敢停下來喘一下。至於他究竟要揹着老闆娘去何處?此刻還不得而知。只是他一路西去,像是很遠很遠的地方。

    然而,當他真到了那裏的時候,老闆娘還活沒活着已不是未知數,早已成了定數。

    只要阿呆背上的是個人,都不可能活着到達終點。

    既然已是死人,他爲何還如此不顧一切?只有他知道。

    天,漸漸暗了下來,終於見到前方若隱若現的有個小鎮。也該慶幸自己沒有記錯,阿呆微微動了動容。

    小鎮很小,稀稀散散坐落着十幾戶人家,平日裏來往的商旅過客多半也會在此換些糧食,加些酒水,人們自然也很熱情。

    但此刻阿呆對這些都不感興趣,他只關心一件事,有沒有馬兒?

    離小鎮很遠的時候他就開始四下查探,還好終究是沒負一番苦心。在這一刻他終於露出了笑容,雖然面容已凍得有些僵硬,笑起來不大好看,倒也無傷大雅,反正也沒人看。

    鎮子裏的馬可比之前小店旁馬圈裏的壯實多了,兩者相比簡直就是江河與小溪,毫無可比性。

    阿呆從中挑了一匹,剛準備上馬便聽幾隻獵狗狂吠不止,嚇得他只把老闆娘丟在了馬背上自己都還來不及上馬就趕緊拍拍馬屁股跑了。

    多半那獵狗也是由於太冷了耳朵凍得不大靈光了,要不然就是沒料到這種時候這個地方還有賊?畢竟這種事,狗這一輩子也碰不上那麼一回,所以纔會馬都被人相中了才反應過來,當真有辱狗名。

    馬的確是好馬,雖不似萬中無一的千里馬一般日行千里,但也足夠趕在明天日落之前到達目的地。

    然而,到了又能如何?此刻老闆娘早已沒了氣息,即便醫仙在世也只怕是無計可施。

    明知不可爲而爲之的結果只有兩種:成則驚天動地,一鳴驚人;敗則身敗名裂,慘淡收場。

    阿呆,又會是哪一種呢?

    夜黑風高,該來的人還沒有來,該走的人也還沒走。小店裏的各路神仙,有的昏昏欲睡,有的早已醉死夢生,而塞外八騎卻還依然佇立於黑夜裏,他們就如死士一般毫不動搖,就這般過了一夜。

    風停了,雪也下沒了。

    第二日傍晚時分,阿呆終於拖着疲憊的身體到了終點,看他的樣子,那匹好馬多半已累死在了路上。

    這個地方與之前冰雪天地截然不同,陽光明媚,四面環山,方圓幾裏地都是鳥語花香之景,完完全全就是個獨立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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