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擔心冷初辰是真心的,當時雖然冷初辰去睦州一去就是十個月,他也幾乎是不聞不問。但這一次,沒來由的,他心裏就是很擔心。許是年紀大了的緣故吧。而今知道冷初辰無恙,皇帝高興的午飯多吃了半碗。

    皇后知道皇帝這麼開心的原因之後,面色陰沉不堪,連手中的茶杯都忘了放下,一直握着,直到傳來聲音:“皇上駕到!”

    皇帝開心,便想着來找皇后分享一下喜悅。畢竟他的兒子,也都是皇后的兒子啊。

    皇后收斂了陰沉的面部表情,起身去迎接聖駕。

    又過了一天,皇帝雖然裝着不在意,但是滿心歡喜地等着冷初辰來給自己請安。

    卻得到了冷初辰去看他母妃的消息。

    皇帝高興也不是,不高興也不是。冷初辰十幾年如一日,對他母妃的敬愛分毫不減。

    皇帝有心也去冷初辰母妃處,可他母妃畢竟是罪臣之女,他可以寵愛冷初辰,卻實在放不下那莊重案,那可是幾乎貪污了國庫三年的收入的大案啊。

    雖然與宸妃沒什麼關係。

    再者就是,冷初辰爲了他母妃,這麼多年四處奔波,都不怎麼陪着他這個皇帝,皇帝確也有些不滿意。

    要不是着實喜歡這個小兒子,皇帝也不知道是否還會留着宸妃的命了。

    雖然,宸妃如今活着和死了沒什麼區別,或許再過段時間,也就香消玉殞了。

    等了一會也沒等到冷初辰,旁邊的公公看出皇帝看奏摺也心不在焉,於是輕輕道:“沐王爺許久沒回家了。”

    家……

    皇族是個大家,但對於幼年被傳克母的初辰來說,宸妃處纔是他唯一的家。

    皇帝便就放下這麼多年的芥蒂,終於肯踏入紫宸宮。

    初辰聽見皇帝駕到的喊聲,脣邊溢出一抹笑。

    他就知道,父皇是很疼愛他的。

    不是他不願意去見父皇,而是他必須要讓父皇見到母妃一面。那麼待沉冤得雪,他才知道母妃本不該受這麼大的罪過,才知道他這麼多年本不該沒有母親疼護,才狠得下心去懲罰罪魁禍首。

    初辰面色多了些滄桑,跪着拜見皇帝的時候,皇帝急忙上前去攙扶了起來。

    “辰兒啊,你可無恙?”皇上拉着初辰的手,將初辰仔細看了個遍。

    初辰似是多了些沉穩之氣,人也瘦了些,但到底是常年習武,底子不差,看不出受苦的模樣來。皇帝這才放下心來。

    初辰中規中矩地回答了皇帝的問話,而後不無感慨道:“也不知母妃何時能醒來,兒臣總想着母妃快快醒來,能親眼看到兒臣大婚。”

    “辰兒,你!”皇帝驚喜不已,“你不等二十歲了?”

    不管初辰要娶的人皇上多看不上,但只要初辰不再爲那所謂高僧批命所困,皇上就很滿足了。

    初辰在初顏的開解下,已經認識到自己不可能與木小沐兩情相悅,且木小沐又不一定是他所尋的人,那批命他是斷然完不成的了。

    而今,知曉有證據能夠證明五年前那是冤案,是有人看不慣宸妃的母家。說到底是看不慣冷初辰得寵。又有着冷墨辰在睦州所爲的一切,那麼所謂的克母,焉知不是一場陰謀呢。

    好大的一場局,從十二年前就謀劃,謀的,僅僅是他冷初辰和他身後的勢力。

    可惜了,冷墨辰和皇后的這場局,註定是要失敗。

    冷初辰是沒了母妃家族的勢力,可他這麼多年走南闖北,各地都有勢力。

    也不知,這是冷墨辰想要的結果不是。

    “兒臣已經意識到了,沐兒,木小沐並非兒臣心上的人,即使與之成婚,也不能喚醒母妃。”初辰說着自己的心思,“父皇,兒臣懇請父皇解除與木小沐的婚約。”

    說罷,初辰又跪倒在地。

    這,也太驚喜了。

    皇帝終於等到了初辰回心轉意,不再沉迷於那高僧的謊言之中了。

    皇帝再次將初辰扶起來,面上帶着的是欣慰:“你早該如此!”

    初辰難得也露出了笑顏,一閃而逝:“父皇,兒臣知道您疼兒臣。”

    否則,光憑他母族落魄、牽涉那重大的貪污案,皇帝就不會再多看他一眼了。可這麼多年,他該有的身份、賞賜一樣不少,甚至因爲他自己,宸妃也沒有被髮落。

    初辰不知道是什麼讓父皇如此疼愛他,但他知道,這份疼愛不利用起來就太可惜了。

    他從前任性,認命也不認命,爲着一句向東尋着人與之兩情相悅成婚,解救昏睡的母妃,冷落了疼愛他的父皇這麼多年。

    聽見初辰理解自己的苦心,皇上差點飆淚。

    “兒臣願意相信曾經的批命是謊言。”初辰道,似是忍着很大的痛苦。

    要知道,承認那是一個謊言,就是放棄去找尋救治他母妃的辦法,是任由他的母妃香消玉殞。

    那麼,他就什麼都不剩下了。外祖家滿門抄斬了,母妃也要飄然仙去。那麼接下來,又是什麼去支撐他走下去呢?

    皇帝驀然覺得心疼,目光不自覺去看不遠處。

    牀邊跪着宸妃的貼身侍女,看起來眼熟,想來是十幾年一直照顧宸妃那個。皇帝進來後,只除了扶起來初辰,並未讓屋子裏的人起身——也就只有一個侍女而已。

    宸妃沒被廢妃位,卻只有一個侍女還在照顧了,不可謂不淒涼。

    而牀上那人,她似是安然睡着。

    皇上忍不住走近幾步,初辰默默跟上。

    曾經美若天仙的人兒,此時形容枯槁,呼吸若無,看得皇上一陣心驚。

    皇上看向一旁垂眸的初辰,心道這麼多年,初辰就是守着這麼一個母親,堅持着心裏面那個能救活母妃的的念頭……

    太苦了些。

    感受到父皇滿心的不忍,初辰此行目的達到了,他覺得悲涼。

    他不信命,卻又不得不信啊。他利用了父皇對他的寵愛,卻不得不利用啊。他也不想利用,可是他,又能怎麼樣呢。

    初辰情緒低落,在宮裏陪了皇上幾天,說要拿着取消婚約的聖旨回睦州。

    那取消婚約的消息,因爲初辰說想當面對木小沐說,於是沒傳回睦州。

    是初辰怕他不在睦州,這消息傳過去,木小沐和海有天破釜沉舟。畢竟,沒了那身份,木小沐以後什麼都不能做,而冷初辰和冷墨辰又都不在,天知道那女人瘋狂起來會做什麼。

    木小沐,可是手上有人命的人。她是一名大夫,卻殺了人啊。

    而初顏如今生不如死,可不也是拜她所賜。

    他不是看不清木小沐的虛榮、自私、虛僞、狠毒。只是有他在,他就可以管着她。

    可,爲着至高無上的權力呵,初辰也沒那麼多信心能管得住她了。

    “父皇,兒臣知道父皇掛心兒臣。兒臣願意聽憑父皇的安排,只是一樣……”他說着,似在思考,似是難以啓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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