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然能懂紀茶芝話中的痛楚和絕望。
本以爲封行朗會是救贖，卻只是往紀茶芝身上再血淋淋地紮了一刀。
紀茶芝鮮血淋漓，卻只能咬牙吞下，甚至一聲不吭，讓別人以爲她很好。
可她不好，很不好。
她徘徊在崩潰的邊緣，可她又痛至清醒，知道這世上再不會有另一個李朗，所以她心寂，像皈依般，只留一個餘年，餘生，去學琴，然後將思念化爲琴音，與李朗相守。
雲薇薇不知道該說什麼，因爲曾經的她在絕望之時，不也是這樣想着要一個人過一輩子嗎？
至少紀茶芝沒有想過要輕生，甚至找到了餘生的另一條路。
可。
“茶茶，不能把孩子生下嗎？”雲薇薇忍不住道，“這樣孩子可以陪你，你也不至於太孤單……”
紀茶芝搖搖頭，“薇薇，那不是朗哥的孩子，我看着那孩子，只會心裏生刺，我並不覺得自己能對那孩子盡到一個母親的責任，我更怕自己哪天失控會打那孩子，所以，這孩子，我是不會生下的。”
雲薇薇再說不出話來，原來紀茶芝比誰都清醒，孩子的出世代表了責任，可紀茶芝心裏有刺，她根本做不到對那孩子全心全意，與其生下讓那孩子受苦，不如不生。
雲薇薇黯然地回了自己的病房。
墨天絕眸光微蹙，“她還是要把孩子打掉麼？”
雲薇薇點點頭。
墨天絕表情複雜，想說什麼，但最終，什麼都沒說。
又過了一週。
紀茶芝腿傷基本痊癒，開始辦出院。
雲薇薇看着紀茶芝，有些不放心，她知道紀茶芝出院後，肯定是找另一所醫院去做打胎，她想跟着一起。
紀茶芝卻是笑，“你一個孕婦看着我去打胎做什麼，你不是心心念念要想這個孩子能在肚子裏多呆幾天嗎，雖然我也很擔心你，但我更希望能發生奇蹟，所以你啊，就別跟着我了，我怕你看了心裏難受。”
她心裏確實難受。
自己那麼拼命地想要保住肚子裏的孩子，可對於紀茶芝，她卻是隻想打掉。
可她們的立場並不相同，所以她無權去對紀茶說那一聲不該，她必須尊重紀茶芝。
嘆了聲氣，雲薇薇道，“那我讓姜主任陪你一起吧……”
“不用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而且我已經打電話給我爸媽了，我已經和他們說過這件事了，他們也都尊重我的決定，等一下，他們也會來接我出院的。”
紀茶芝這麼說，雲薇薇就放心了一點。
不多時，病房門被推開了，雲薇薇以爲是紀茶芝的父母來了，沒想到，進來的卻是肖逸南。
紀茶芝的臉色瞬時就冷了，“肖逸南，誰讓你進來的，出去。”
“靠，這是小爺我的醫院，小爺我想進哪就進哪。”
肖逸南表情慍惱，氣呼呼地道，“姓紀的，你腿傷還沒全好出什麼院，小爺我準你出院了嗎？”
紀茶芝擰了眉，“肖逸南，我要出院與你有關嗎，你別以爲自己是院長了不起，法律哪條規定院長能阻止病人出院？”
“你！”肖逸南面色微黑，瞪向紀茶芝的肚子，“可你出院是想做什麼，去打胎？你知不知道他已經七個月了！你現在引產很危險！”
“我就算死在手術檯上與你有關麼？”
紀茶芝冷冷一句，“肖逸南，我再說一次，我的事不用你管，我不想看到你，你滾！”
“紀茶芝！”
肖逸南怒了臉，“你特麼再說一次與小爺我無關，你特麼肚子裏的孩子誰的，小爺我怎麼就沒權管了？”
紀茶芝面色微白，眼底掠過難堪和憎恨，同樣慍怒道，“肖逸南，那你也該知道，我根本寧願這個孩子從來沒有在我肚子裏！而你之前不也說過我有自知之明打掉最好嗎，所以你現在來這裏跟我嗶嗶是有病？！”
肖逸南被噎了一下，神情乍青乍黑，半餉咬着牙道，“可小爺我醫者仁心，再怎麼看不得一個七個月的孩子被引產！而你身爲一個女人，這孩子在你肚子裏七個月，你竟然沒有一點感情，你特麼是不是太冷血了！”
“就算我冷血又怎樣？”
紀茶芝眼眸殷紅，“他現在在我肚子裏，我就有權打掉他！因爲他是你的孩子！他在我肚子裏的每一分鐘我都覺得難受！肖逸南，你害死了我的朗哥，你覺得我有什麼理由留下這個孩子！你在問我這種話的時候，想過朗哥被你害死的那一幕嗎？！”
紀茶芝神情憤恨，死死瞪着他。
雲薇薇眉頭微蹙，拉了拉紀茶芝的手，“茶茶，你剛剛的話有些過分了，李朗的去世誰都不想的……”
“可如果不是他我的朗哥不會死！所有人都死了爲什麼就他還活着！”
紀茶芝眼白猩紅，“肖逸南你說啊，爲什麼朗哥身上的子彈是最多的！甚至比那些保鏢都多！朗哥他什麼都不會爲什麼會受到那麼慘烈的攻擊，是不是因爲你是不是因爲你！”
肖逸南連表情都僵硬，甚至發白，那模樣，就是承認了李朗的死，最直接的原因是他。
紀茶芝眼眶通紅，衝上前就捶打肖逸南的肩膀，“你爲什麼不說話，因爲朗哥就是被你害死的對不對！肖逸南，你把我的朗哥還給我，還給我啊！”
“茶茶，你別這樣……”
雲薇薇上前，去拉紀茶芝的手。
紀茶芝揮開，繼續捶打肖逸南。
肖逸南一動不動，甚至連被砸中了臉都沒動一下。
是墨天絕聽到聲響進來，擰眉環住雲薇薇的同時，扣住紀茶芝的手，“紀茶芝，夠了！李朗的死與肖逸南無關。”
“呵，無關，那爲什麼朗哥死了？”紀茶芝冷笑，問。
墨天絕鎖着眉，道，“當時黑衣人要攻擊肖逸南，但李朗撲上來，用自己的身體擋子彈，肖逸南愧疚，但他沒有害死李朗。”
紀茶芝微愣，所以朗哥是自己主動犧牲，來護肖逸南嗎？
可。
紀茶芝不怎麼信，“那爲什麼肖逸南自己從來不說？還每次提起朗哥的死都那麼僵硬？難道不是心理有鬼嗎？”
墨天絕眉心擰起，不說話。
紀茶芝嗤聲，“所以，墨總剛剛是騙我的吧，朗哥根本不是主動救肖逸南的，是肖逸南拉着朗哥當了墊背吧？”
“茶茶，逸少不是這種人。”雲薇薇忍不住道，雖然她不清楚當時的戰況，但她知道，肖逸南絕不是那種爲了自己活着，就拿別人當墊背的人。
紀茶芝冷笑，“薇薇，你太善良了，我看肖逸南就是這種人，就是他害死了朗哥！”
“紀茶芝。”
墨天絕嗓音微冷，盯着她，“肖逸南救了你不止一次，他在你心裏就是這種人麼？你不覺得自己的偏見，有些深？”
紀茶芝面色微僵。
墨天絕又道，“肖逸南什麼都不說，是因爲他心裏有愧，當時他打算拼死一搏，攻擊黑衣人，他手裏握着槍，打算和黑衣人同歸於盡，所以李朗撲上來的時候，他的子彈也同時射進了李朗的身體裏。”
“那一幕肖逸南到現在都忘不掉，可這真的能怪他嗎？他難道沒有護着李朗嗎？”
紀茶芝愣住，她沒有想過事實會是這樣。
這一切或許真的就是巧合，肖逸南要和黑衣人同歸於盡，但李朗撲救，肖逸南的子彈打進了李朗的身體裏。
可。
眼淚突然流下，紀茶芝雙目赤紅地笑了，“可那又怎麼樣，肖逸南的子彈打進朗哥的身體難道不是事實嗎，朗哥是因爲救他死的難道不是事實嗎？他現在的活是建立在朗哥的死之上，我看到他不同樣等於看到朗哥的死？所以我爲什麼要再看到他，我爲什麼要生下一個間接害死我朗哥的人的孩子，我怎麼可以生下，怎麼可以？！”
淒厲的尾音上揚，似乎能劃破天際。
肖逸南的的脣瓣緊抿，雙拳死死地攥着。
雲薇薇想說什麼，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時，門口，有好幾串腳步聲奔過來，然後熙熙攘攘的宣聲，伴隨起無數的閃光燈。
“看！墨天絕在這裏！”
“墨總，我們剛剛收到消息，說你之所以和鬱家千金結婚，不過是爲了掩蓋自己的不倫戀情！你和之前包養的雲薇薇小姐，其實是兄妹！”
“墨總，請你告訴我們，這條消息是不是真的！而你身旁這位就是雲薇薇嗎，聽說她還懷孕了，那她懷的是你的孩子？那這個孩子不就是亂倫的產物？你們這麼無視倫理，真的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