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家對面公園門口喫一碗涼粉,這就是沈麗記憶深處最大的享受,就是那麼簡單,就是那麼純粹。

    程冬弈望着女孩臉上純淨的笑容,心頭微微一動,低聲問道:“現在天涼了,公園門口的阿姨還在麼?”

    “一定在的,除非是下雪天。”沈麗臉上笑容依舊,細軟的聲音中透出一股強烈的自信。

    程冬弈淺笑道:“告訴我地址,請你喫涼粉去。”

    沈麗低聲說出了一個地址,羣衆公園,就在古玩一條街西面。剛準備發動車子的程冬弈神情突變,羣衆公園?那不就是他遇到怪老頭的地方麼?就因爲經歷了那一晚離奇的遭遇才莫名其妙的擁有了透視之眼,然後……

    地球他媽真是圓的,溜達了一圈最終回到了起點,其實不光是地球,連人生都是圓的,小時候人最難做到的是不尿褲子,到了你老得快要掛掉的時候最難做到的還是不尿褲子,現在程冬弈就有種兜一圈又回來了的感覺,或許救下沈麗的那一刻事情就已經註定了。

    驅車來到羣衆公園門口時太陽已經快落山了,不過擺地攤的還有不少,什麼木板上掛氣球打汽槍的,賣熒光圈小飾品的,石膏娃娃給人塗漆的……倒也熱鬧。

    程冬弈靠路邊找了個空位停下車子,牽着沈麗的小手下了車,轉頭在公園門四周望了一眼,還真給他見到了那個賣涼粉的攤檔,兩套矮腳竹桌椅,有一桌還坐着人。

    攤主是一位四十出頭的中年婦女,身材有些臃腫,一張普通的大衆臉,不過她有兩道又粗又黑的眉毛,連其下的眸子也平添了幾分光彩。

    涼粉,自然要是涼的,不過加上點辣醬喫到嘴裏就覺得熱了。程冬弈牽着沈麗不緊不慢的走到了攤檔前坐下,攤主很自然的陪着笑臉走了過來。

    “這不是小麗麼?穿上這身新衣裳連我都險些認不出來了。”

    沈麗微笑道:“阿姨,幫我們刮兩碗涼粉,謝謝您了。”攤主應了一聲轉身張羅去了,程冬弈眼神兒卻已經飄向了公園內,這裏離上次遇到怪老頭的地方還有段距離,等喫完了東西再去老地方懷舊不晚。

    攤主很快端來了兩大碗,裏面透明的涼粉堆成兩座小鼓包,高出了碗沿不少,一看就知道是加了份量的。

    程冬弈道了聲謝,拿起雙貼成塊板兒的一次性筷子掰開,遞到了沈麗手上:“慢慢喫,完了再叫。”

    沈麗點了一笑道:“你也喫,阿姨做的涼粉最好喫,我保證你喫過了下次還來。”

    程冬弈笑道:“好的,我嚐嚐。”端起碗伸筷子扒拉了一大口進嘴,頓覺的一片冰涼滑膩,合齒一嚼,忍不住唔了一聲,口腔的感覺開始從涼轉熱,整個過程只用了短短兩秒,就衝這點特別的味道今天這趟來值了。

    嚐到了滋味的程冬弈喫粉的速度提升忒快,一大碗涼粉呼嚕吸溜的下了肚,竟喫得渾身發熱,連汗珠子都出來了一層。

    反觀沈麗就喫得很慢了,用筷子挑幾根扁粉條不緊不慢的放進小嘴裏嚼着,還不會發出半點聲音,彷彿她喫的不止是涼粉,還在品味以往某種美好的回憶。

    程冬弈掏出張百元大鈔塞進了沈麗手裏,低聲道:“你慢慢喫,我去公園裏溜達一圈就回。”好不容易故地重遊,總要去看上一看。

    沈麗很乖巧的點了點頭,程冬弈起身朝公園內走去,好久沒來了,想找那位燒紙的怪老頭無疑是不可能的,不過那幾條石凳子應該還在的。

    就在程冬弈走進公園後不久,兩個穿黑皮夾克的男人走了過來,剛好涼粉攤上另一桌有了空位,這兩位挪屁股坐了上去,一個滿臉青鬍碴子的中年男人吸了吸鼻子,從口袋裏摸出張皺巴巴的十元鈔票往桌上一撂道:“老闆娘,兩大碗粉條,多加點辣醬。”

    這男人破鑼嗓門倒特別,聽上去跟鈍刀子劃玻璃似的。鄰桌埋頭喫粉條的沈麗神情倏然一變,手上的筷子一哆嗦掉在了碗中。

    沈麗雙眼看不到東西,但耳朵卻異常敏感,她能準確無誤的判斷出每一個熟悉人的聲音,鄰桌男人特別的聲音不久前就深深儲存到了她記憶庫中,當初她就是通過這男人把自個賣了。

    青鬍碴子男人叫劉滾,是個專靠拐賣婦女兒童混食的貨色,以前犯事被抓緊去勞改了五年,放出來沒多久又重抄起了舊業,還搭上了軍子那條線,這兩年拐賣的人至少過了兩巴掌數,說起來他還是沈麗老孃家一個遠房親戚。

    沈麗爲了給妹妹籌錢治眼睛悄悄的找上了劉滾,說想把自己賣了,這種奇事劉滾也是第一次碰到,在利益的驅使下這廝把什麼親情人性一股腦餵了狗,跟軍子商量好了把人賣出去一人一半,實際上他壓根就沒想過要送錢給沈麗妹妹治眼睛,錢真到手一準入袋。

    劉滾這時候也在斜着眼打量沈麗,他心裏正納悶,這丫頭不是前幾天才交給軍子,按理說就是賣出去了也不應該這麼快坐這裏喫涼粉啊!難道軍子那裏出了啥狀況?

    這貨正尋思着打個電話過去找軍子問個清楚,沈麗怯生生的擡頭叫道:“劉叔叔,您好。”

    劉滾汕然一笑道:“這是小麗丫頭啊!你怎麼跑這兒喫粉來了?”既然小丫頭主動開了口那就先套套她的口風,說不定能知道事情的原委。

    沈麗很勉強的笑了笑道:“大哥哥帶我來的,他去公園散心了。”

    劉滾眼珠子一轉,暗暗掏出手機撥通了軍子的電話,關機了,這貨心裏又活絡開了,軍子那驢日的平時不關機的,怎麼賣了這小丫頭連信息也不發一條,不會是收了錢想喫獨食吧?

    “小麗啊!你那位大哥哥很有錢對吧?”劉滾儘量壓低了嗓門開始向沈麗打聽消息,想確認一下心中的想法。

    這時攤主把兩碗涼粉放在了桌上,無意間聽到了劉滾的話,笑眯眯的伸手一指停在不遠處的豪車道:“能開着小車來喫涼粉的還真不多,那車可忒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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