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爲什麼它永無止境 >第 59 章 克利福德
    廚房裏傳來一個陌生的女聲,“……今天不是也宵禁嗎?她是怎麼——”

    “我去了一趟警署的食堂。”司雷在廚房外回答,“你們需要幫忙嗎?”

    “不用,您請坐!”

    司雷脫下外套,開始打量千葉的這間公寓。

    它不算大,只有一室一廳,目測面積不會超過50平。客廳靠窗的位置有一張方桌,桌上鋪着和窗簾一樣的墨綠色厚布。這間客廳幾乎沒有任何個人特色,它簡潔得就像外面任何一間拎包入住的民宿,可見千葉平時應該是不太出入這裏。

    司雷落座,見桌上放着一本舊書,它被千葉用牛皮紙很用心地包了起來,司雷翻開扉頁纔看見書名:《森林吟唱之時·合輯》

    作者:安娜·索科洛娃

    扉頁的右下角還寫着一個潦草的日期:01.01.4625

    “久等了。”

    一直在廚房裏忙碌的女人端着一口琺琅鍋走了出來。司雷連忙起身幫着清了下桌面,不一會兒千葉也回到客廳,手裏還端着一小籃麪包片和一碟蒜香青醬。

    揭開鍋蓋,五塊煎得金黃的鴨腿浸在濃稠的奶油蘑菇湯裏,一些歐芹碎撒在表面,肉香混雜着口蘑與黃油的香氣,讓司雷輕輕“喔”了一聲。

    “謝謝,費了很多功夫吧。”

    “也沒有,千葉確定你會來我們才動手做的。”女人雙手合十,快樂地回答。

    “您怎麼稱呼?”

    “斯黛拉。”她向着司雷伸出了手,“很高興認識您,司雷警官。”

    司雷略有遲疑,“……斯黛拉·克利福德?”

    斯黛拉的目光閃過些微驚異,“哦,您認識我?”

    “不認識,但我今天剛好找過您。”司雷輕聲道,“您是《軼聞快報》的社長?”

    “哈哈,既是社長,也是主編,也是編輯,偶爾也客串記者……我們是個小報社,人不多,大傢什麼都幹。”斯黛拉笑着道,“不過真是嚇了我一跳,一般人認出我都是喊‘斯黛拉·維京’這個名字,您還是第一個以‘克利福德’稱呼我的。”

    “所以您的真名是?”

    “很難說,我目前ID上的名字還是斯黛拉·維京,不過下個月就不是了。”

    斯黛拉·維京。

    司雷想了一會兒這個名字,突然靈光一現,“是你!”

    斯黛拉眨着眼睛,“……您又認出我了?”

    “我知道你,我以前讀過你的報道,八年前《不屈報》上關於簡·赫斯塔的背景起底是不是就是你——”

    “是的,那確實是我的手筆。”斯黛拉擡手捂住了臉,表情有些不好意思,“那個時候太年輕了,寫的東西也比較飄,不算什麼好的作品。”

    司雷眯起眼睛看着千葉,“……原來你們早就認識!那天你在車上還和我裝——”

    “並沒有,警官,”千葉再次舉手,“我是今天早晨才知道軼聞快報是這位女士的手筆——在這之前,我根本不知道這份報紙是她辦的。”

    “確實。”斯黛拉點頭。

    司雷又轉向斯黛拉:“您現在從《不屈報》離職了?”

    “對,我不太喜歡那裏的工作環境……來,咱們邊喫邊聊。”

    斯黛拉站起身爲司雷和千葉分盤,又爲兩人分別倒了半杯氣泡水,三人例行公事般地舉杯,氣氛稍稍緩和。

    “跳槽了也好,”司雷拿起刀叉,“早幾年《不屈報》還有不少精彩報道,這幾年全面退步,有價值的議題越來越少,偶爾出現一兩個也都是陳詞濫調,我以前一直訂這家報紙來着,兩年前實在受不了,就取消了。”

    斯黛拉笑起來,“巧了,我就是兩年前跳的槽。”

    “所以今晚是您想見我?”司雷問道,“爲什麼呢?”

    “今天《快報》上關於裏希子爵的報道,您看過了嗎?”

    “看過了。”

    斯黛拉起身,從不遠處自己的包裏取出一本黑皮筆記本,放在了桌面的空白處。

    “那我想再請您看看這個。”

    “這是什麼?”

    “一些稿子,”斯黛拉微笑着道,“一些……無法刊登的稿子,我想,我無論如何都該給您看看。從書籤夾着的地方開始,一直往後。”

    司雷拿起筆記本,隨手翻看了幾頁,她迅速從潦草的字跡中看見了幾個關鍵的名字,諸如裏希子爵,施密特老警督……

    司雷擡頭望着斯黛拉。

    “您不想看嗎?”斯黛拉輕聲問道。

    “你願意簡單說說嗎,關於這裏面寫的東西。”司雷合上本子,但還是將它緊緊壓在自己的右手下,“這是誰寫的?”

    “我本人。”斯黛拉回答,“它們已經有些年頭了。”

    “什麼時候?”

    “四年前,四年前的春天,地點在克利葉農場——它屬於裏希子爵。”斯黛拉平靜地回答,“第一次採訪在四月二日,那天是海因茨的十七歲生日,我記得很清楚。”

    “海因茨是誰?”

    “她是我的第一個受訪者,這不是她的真名。”斯黛拉短暫地頓了頓,調整了自己的呼吸,“名義上,她是裏希子爵的養女。但實際上,她九歲時就‘嫁’給了裏希,此後一直住在克利葉農場北部的一間小木屋裏——”

    司雷的眼睛睜大了些,“幾歲?”

    “九歲,您很驚訝嗎?”斯黛拉接着道,“裏希子爵非常喜歡年輕的小姑娘,這些年裏他不知道從尼亞行省帶回了多少這樣的‘養女’,有些養在他的農場,有些就養在他城裏的別院——”

    “等等——”

    “既然您想聽我來講這些故事,就先由我把其中一個講完,其他問題您之後再問,可以嗎?”

    司雷皺緊了眉頭,“……好。”

    “裏希子爵的父親死於梅毒——是的,梅毒,我沒有說錯,您也不用懷疑,我知道梅毒早就不是什麼不治之症,但您可能不瞭解,老裏希是一位相當老派的紳士,他不能忍受‘性病’這麼頂骯髒的帽子扣在自己頭上,所以他一直堅持自己’梅毒‘的診斷是庸醫的誤診,之後也恥於就醫,只在私下接受一位方士的‘愈瘡木療法’。

    “我聽說,老裏希死前情狀非常可怖,不僅十根手指遍佈着糜爛性潰瘍,身上也到處是血瘡。梅毒損害了他的神經,讓他變得又聾又瞎,偏癱在牀,甚至認不出自己的獨子。

    “這件事大概給了裏希子爵很大的打擊,所以他少年時很少在外狎妓,只鍾情於未經人事的幼女。這個習慣一直帶到了他的中年。這幾年裏希換了胃口,倒是讓不少幼女逃過一劫……”

    司雷凝視着斯黛拉的眼睛,對方的敘述全程都帶着一種輕描淡寫的冷漠,但這種漫不經心的態度,甚至比《軼聞快報》上那些口吻浮誇煽情的報道更讓她感到難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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