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爲什麼它永無止境 >第 154 章 牛犢與燕子
    在一片混亂的歡笑聲中,赫斯塔的表情開始變得茫然,女孩們談論的話題既令她陌生,又令她詫異。越往下聽,赫斯塔越意識到,這並不是一個自己預期中的讀書會。

    女孩子們興致勃勃地尋找第三人加入話題,好儘快讓爭論有一個結果,她們先找了羅傑。

    這個富有、神祕、且風度翩翩的客人,就像是個從浪漫故事裏生生走出來的人物。儘管她們從未動過真心,但在某個時刻,她們都或多或少地幻想過自己成爲“格雷的新娘”——這其中最爲浪漫的地方,就是成爲那個唯一能夠摘下他面具,一睹其容姿的女人。

    然而,格雷聽了一會兒以後,幾乎沒什麼猶豫,就把票投給了男主人公道德水準更高的那個故事,這個決定立刻引來了反對者的抗議。

    “我收回剛纔的提議,其實,讓格雷先生參與到我們的投票是個極錯誤的決定,”對結果並不滿意的女孩笑着扶了一會兒羅傑的臂膀,“格雷先生是個男人,他怎麼可能懂少女們真正渴望的愛情幻想是什麼呢——”

    “我確實不理解……”羅傑溫聲問道,“你們究竟想要什麼呢?”

    這個問題讓所有人都陷入了一陣短暫的安靜,直到有人試探性地開口:“反正……不是道德上的完美無缺?”

    這個回答迅速得到了所有人的贊同。

    於是女孩們又圍向了司雷和赫斯塔,詢問她們對兩個故事的看法,然而這兩人不論是語言還是肢體動作,都顯得有些過於木訥——顯然,她們誰都不太擅長應付這種場合。

    “女士們。”羅傑輕輕擊掌,“這個話題先放一放吧,既然現在的局面是由於索菲小姐的缺席導致的,那就把這個難題留給索菲——”

    “可是她病了,接下來好幾天都不能出來呢!”

    “是的,我們一早想探望,還被攔下來了。”

    “那就託人去探探她的口信,”羅傑笑着道,“讓她給一個答案和理由怎麼樣?繼續在這裏爭執,也只是平白耗費時光。”

    女孩們很快接受了這個提議,其中一人望向司雷:“一直在說我們的事,都還沒有問你們這是要到哪兒去呢。”

    “格雷先生說他在莊園裏有一處新發現,要領我們去看。”司雷答道。

    “我們可以一道去嗎?”女孩子們紛紛看向格雷。

    羅傑喉嚨動了動,“……當然,可以的。”

    ……

    這支龐大的隊伍緩慢地走向昨日羅傑曾與赫斯塔一同到過的石榴園,期間,女孩們說話的聲音沒有停過。

    預期的隊伍從兩個人變成三個人,又變成九個人,羅傑已經非常不快,但他絕不會把這種惱火寫在臉上,與此相反,越是這種時候,他的語氣與表情都會變得愈加溫和。

    突然赫斯塔停下了腳步,她不可置信地向道路一側望去:“……什麼聲音?”

    衆人的談話聲隨之止息,很快,所有人都聽見遠處的樹林後面似乎有人在吟唱,那聲音雌雄莫辨,宛如天籟,歌詞是無意義的呢喃,只在重複兩個音節:

    多娜。

    赫斯塔的臉色驟然蒼白。

    “女士們,這邊走。”羅傑輕輕打了個響指,帶着所有人走向通往另一側花園的小徑。

    那歌聲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清晰——

    “一輛顛簸趕集的馬車上

    “一隻牛犢目露哀傷

    “在它頭頂上方有一隻燕子

    “穿越天空,恣意飛翔

    /

    “風兒正自開懷笑

    “笑啊笑,笑得真起勁

    “笑啊笑,一天到晚笑不停

    “笑到夏日夜半冥”

    ……

    羅傑不經意地看向了赫斯塔,於是目光就再也不能離開——赫斯塔的臉上又浮現出了與昨晚相似的神情,她那麼專注地聆聽着風中的聲音,眼眶中似有淚光。

    谷巎

    他不動聲色的退到人羣最後,悄然走回到赫斯塔的身邊。

    ……

    “「不要抱怨了」農夫說

    「誰讓你是一頭牛?」

    「你爲何沒有能飛的翅膀,」

    「像燕子那樣自由而驕傲?」

    /

    “捆縛的牛犢只能任人宰割

    ”可它從不知原因爲何——

    “誰要珍惜自由之軀

    “就要像燕子學會飛翔。”

    /

    “多娜多娜多娜……

    “多娜多娜多……

    “多娜多娜多娜……

    “多娜多娜多……”(1)

    ……

    在一片已經落光了葉子的石榴林裏,有一個身着白衣的年輕男子坐在一架金色的豎琴雕像後面。

    遠遠看去,豎琴雕像的金屬琴絃就像一道道鳥籠的籠骨。

    他捲曲的黑髮灑落肩膀,目光低垂,卻高高地昂着下頜,向天吟唱着這支略顯哀愁的歌。

    當所有人走到離他不遠的地方,他停下了歌喉,起身走到豎琴前面,向所有人躬身行禮。

    作爲羅傑的情人,在場沒有一個人認得他。

    “爲什麼是這首歌?”羅傑上前問道。

    羅傑的這句話很輕,在其他人聽來依舊是那麼文質彬彬,但年輕男子已然從中聽出了羅傑極大的不滿和厭惡。

    “因爲即便是夜鶯也會疲倦,先生。”年輕男子低聲道,“尤其是當他取了自己的心頭血,去滋養其他玫瑰的時候。”

    “……再唱一首別的吧。”羅傑低聲道,“什麼都好,歡快一些的。”

    年輕男子悽然一笑,他沒有回答,只是再次向衆人躬身,轉身要走。

    赫斯塔忽然開口,“請等等。”

    “……您還有何指教?”

    “沒什麼指教,就是想問問,您剛纔唱的那首……是什麼歌?”

    “您是問歌名嗎?”男人輕聲道,“歌名就叫《多娜》。”

    “……爲什麼?”赫斯塔眉頭輕顰,“整首歌裏一直在重複的‘多娜’是什麼意思?”

    “我也不知道,女士,這首歌原本不是以第三區的語言唱的,我聽說它是阿斯基亞荒原的一首民歌。”

    “‘多娜’……是阿斯基亞語嗎?”赫斯塔追問道。

    “也許是吧,”年輕男人答道,“有人說‘多娜’是阿斯基亞荒原上一個常見的女孩名,有人說它是阿斯基亞宗教中的一位祈願神,也有人覺得這就是一個和聲詞,根本就沒有具體含義……我不懂阿斯基亞文,所以無法回答您這個問題,失陪了。”

    ——

    1.取材自《多娜多娜》,一首描述一頭牛被牽往宰殺時情景的猶太戲劇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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