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爲什麼它永無止境 >第一百二十章 私刑
    房間徹底安靜了。

    司雷咳嗽了幾聲,低頭點燃了一支菸——這是這麼久以來赫斯塔第一次看見司雷抽菸,不過從點彈菸灰的姿勢來看,司雷大概率不是新手。

    “最好別抽,”黎各看過來,“到時候這會影響我對氣味的判斷。”

    司雷直接將菸頭掐滅在地板上。

    不遠處,由於精神高度緊張了一整天,這會兒的古斯塔夫開始打起了瞌睡,他蜷成一團睡在地面上,眼裏仍時不時涌出淚水。

    時間慢慢向後流逝,赫斯塔手錶上的時針從九走到十,又走到十一,她完全沒有睏意,但還是在彈簧牀上躺了下來。

    十一點四十,預期中的入侵者並沒有出現,然而赫斯塔突然聽見了一陣急促的金屬擊打聲,有人在奮力甩動鐵鏈,用它敲擊管道或是別的什麼類似材質的東西。

    ——是布理。

    司雷起身:“都別動,我去看看。”

    她像之前一樣迅速地扭動門鎖,沒有給任何人留下目光窺伺的時間就快速步入房內。

    門“咔達”一聲合上,赫斯塔坐了起來。

    “她爲什麼這麼緊張我們見到布理?”

    “噓。”黎各閉着眼睛,示意赫斯塔不要說話——從剛纔異響發生時她就已經進入了子彈時間,她隱隱聽到了一些不尋常的雜音,只不過它們一直在一個相當遠的地方徘徊着,始終沒有接近。

    赫斯塔摸着門把手試圖推門,發現門已經被反鎖。

    那陣令人不安的鐵索撞擊終於停下,一切又恢復了最初的安寧。

    “一會兒我要闖進去看看,”赫斯塔回過頭,“你繼續在這兒看着古斯塔夫,不要管我。”

    黎各當場站了起來,“……那怎麼行!萬一你遇上危險——”

    “沒有危險。”

    “哈?”

    “你放心,”赫斯塔把耳朵貼在門上,“我今晚絕不會有危險。”

    “這種事你是怎麼確定的啊!”

    “我當然確定,”赫斯塔低聲道,“千葉小姐知道我今晚在幹什麼,如果我在這裏出了什麼事,我看這船上的某些人就危險了。”

    黎各明白過來,她笑了一聲,直接把快要睡着的古斯塔夫從地上提溜起來。

    古斯塔夫猛然驚醒,還沒來得及反應發生了什麼事,就被黎各扛在了肩上。

    “也行,你闖,我跟着你一起進去就是了,”黎各看着那扇門,“我也有點好奇,這門後面到底是什麼。”

    ……

    “來了。”赫斯塔往後退了兩步。

    司雷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直到門鎖再次旋轉,赫斯塔突然全力朝着大門撞了過去——門後司雷躲閃不及,鼻子被驟然回彈的門邊打個正着,人仰馬翻摔在地上。

    一股強烈的痠痛感讓她一時有些睜不開眼睛,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見兩個熟悉的人影從自己身上跨了過去。

    “抱歉了!”

    “對不起!”

    兩個女孩子的聲音迅速遠去。

    司雷捂着鼻子在地上左右翻滾,等這陣疼痛終於稍稍緩過勁,她迅速甩落自己掌心的鼻血。

    “你們兩個……站住……”

    門後面並不是房間,而是另一條走廊,赫斯塔一路狂奔,很快感覺到一陣更加辛辣的臭氣——

    突然,赫斯塔停下了腳步。

    她看見了布理,那確實是布理,只不過形象大不相同——他穿着一件滿是血污的白背心和西裝短褲,身上還有很多看起來近乎慘烈的傷口,此刻他兩手被鐵鏈束在身後,整個人有氣無力地倒在地上,艱難地喘着粗氣。

    在他身旁,幾個散落的餐包跌落一地,他正張着嘴巴,努力去夠離他最近的那個。

    一見赫斯塔,布理本能地打了個哆嗦,而後痙攣似的把身體緊緊縮成了一個球。

    在他身旁,赫斯塔看見了幾個用膠布粘在一塊兒的電火花器,看着像是從打火機上拆下來的。

    司雷終於追了上來。

    在昏暗的過道里,幾人面面相覷。

    赫斯塔原本以爲司雷大概在說謊,但此刻看見傷痕累累的布理確實躺在這兒,她也不知道應該作何反應,更令她無法理解的是此刻司雷的表情——那是幹了壞事且被發現的侷促,混雜着一點心虛和嘴硬。

    “……這些傷都是他先前的舊傷,”司雷的鼻樑上已經擠出了些許怒紋,“我……只用了電擊和睡眠剝奪……”

    這一聲辯解如同一把鑰匙,落進赫斯塔的心海。

    她突然什麼都理解了,比方說,爲什麼今晚的司雷一會兒顯得比以往沉默,一會兒又突然被勾起了全部的怒火。

    ——因爲她對布理用了私刑。

    即便她剛剛還在講,沒有任何一條法律能逼迫一個公民自證其罪,但從布理這裏拿到的全部口供,恐怕都要歸功於她的雷霆手段。

    赫斯塔皺起眉頭,這又什麼好心虛的呢?眼下是什麼光景,在下一個受害者隨時都會出現的時刻,還要強調手段合法優雅,顯然有些不現實——

    好像,也不是。

    因爲這似乎回到了先前司雷的那兩個問題上:誰來判定現實?判定誰的現實?反正一套宜居地認可的程序正義裏,必定沒有私下刑囚的選項。

    赫斯塔深一口氣,拉長了呼吸,她突然覺得這場景有點尷尬,她不想出言諷刺,因爲她贊同司雷的行爲,但她也知道自己不該開口安慰——來自異見者的理解,往往比諷刺更令人難以消受。

    “布理是怎麼到這兒來的,”黎各回過頭,彷彿沒覺察到空氣裏的異樣,“你把他抓來的是不是?”

    “……準確地說,是他帶我過來的。”司雷冷聲回答。

    “啊,”黎各睜大眼睛,“他?”

    “作爲失敗的擔保人,他要分擔一部分格魯寧的厄運,所以如果他想活下去,就必須獻祭一個新人——結果他抽籤抽中了我的名字。”

    黎各哈哈大笑,她擡腳踢了踢布理的肩膀,把他翻了個面,“你手氣是有點背啊。”

    “等過了今晚,我會把他送回去的,”司雷低聲回答,“現在還是把注意力先拉回到古斯塔夫身上,你們覺得呢?”

    赫斯塔輕輕聳肩,“……我沒意見。”

    “我也——”黎各剛要回答,目光突然變得銳利起來,“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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