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爲什麼它永無止境 >第七十七章 會面
    這一日下午,赫斯塔提前來到了俞雪琨約定的地點。

    這裏也是一片家屬區,但離工業大學有一段距離。她按照描述找到了對應的門戶,然後按下密碼,門開了。

    “你好?”赫斯塔探身而入。

    儘管是白天,但屋內窗戶緊閉,玄關的地上鋪着畫有龜背竹的地毯,門後一盞橘色的立燈將一切照亮。

    俞雪琨的聲音從左手一扇虛掩的門後傳來,“在這兒。”

    赫斯塔再次推開房間的門,看見俞雪琨坐在一張大書桌前。

    赫斯塔打量着這間小屋,這裏和她在梅郡的書房幾乎是一樣的——陳設、結構、顏色……甚至是書架上擺放的那些小玩意,都讓赫斯塔有一種很強的既視感。

    俞雪琨正在回一封郵件,她的手指在鍵盤上飛馳,眼睛一刻不離屏幕。

    赫斯塔走到她的桌旁,隨手拿起一張名片。

    “雪。琨。”赫斯塔指着這兩個字符,“您是冬天出生的嗎?”

    “對。”

    赫斯塔望了俞雪琨一眼,又低頭看回名片,“這兩個字組合在一塊兒,有什麼特別的含義嗎?”

    “琨是美玉。”俞雪琨答道,“我出生前一天,我媽媽夢見她一個人在雪原上挖出了一塊巨大的祖母綠結晶,她把寶石抱在懷裏,再一低頭,懷裏多了一個女嬰——所以我叫雪琨,雪地裏的美玉。”

    赫斯塔發出一聲若有所思的感嘆。

    俞雪琨按下回車,一連關掉了好幾個頁面,她摘下眼鏡,從桌前起身,坐去了旁邊的沙發上。

    在她的示意下,赫斯塔坐在了她的斜對面。

    “這裏是你的諮詢室?”赫斯塔問。

    “不是諮詢室,是工作室,”俞雪琨輕聲道,“我們在這裏做的事情可能有一點兒像諮詢,但你不能把兩者等價。”

    “……總之就是我聊聊我生活上的問題,然後你給我一些建議,對吧。”

    “嗯,”俞雪琨望着她,“我看你今天精神不錯?這兩天過得怎麼樣,還想搬走嗎?”

    赫斯塔沒有立刻回答,她仰靠在沙發上,望着頭頂燈罩上暗紅色的花紋。

    “很難回答嗎,這個問題?”俞雪琨問道。

    赫斯塔重新收回視線,“你知道怎麼找人修洗碗機嗎?”

    “洗碗機?”俞雪琨微怔,“什麼樣的洗碗機……”

    “我沒記牌子,就是普通的家用洗碗機,”赫斯塔伸手在胸前比劃,“大概……這麼大。”

    “你需要幫住家聯繫家電維修?”

    “嗯。”

    “你把她們的東西搞壞啦?”

    “不是我弄的,好像是說,已經壞了好幾個月。”

    “她們自己爲什麼不修?”

    “不知道。”赫斯塔回答,“你有可靠的維修工人推薦嗎?”

    俞雪琨記下一行待辦,低聲道,“現在沒有,今天晚些時候吧……還有別的要求嗎。”

    赫斯塔又想了一會兒。

    “沒有了。”

    俞雪琨微笑,“那講講這一週都發生了什麼事吧。”

    赫斯塔俯身從書包裏取出日記本,她直起背,順着書籤線往前翻了三頁。正當她打算順着時間線一點點講述這段時間的生活,俞雪琨忽然制止了她。

    “把你的日記本收起來——那是日記本嗎?”

    “……對,”赫斯塔擡起頭,“這些天發生的事我都記下來了。”

    “收起來,”俞雪琨笑着道,“我不是來查崗的,我要聽你講你的生活。”

    赫斯塔有些疑惑地望着她,“只憑口述我可能會漏掉很多細節——”

    “忘記了,就說明不重要。”俞雪琨輕聲道,“你只需要談論那些讓你印象深刻的事。”

    合上日記本,赫斯塔再次靠在了沙發上。

    她閉着眼睛,腦海忽然涌現出很多雜亂的畫面,“……從哪裏講起呢。”

    “可以從佔據你最多思緒的人和事講起,”俞雪琨笑了笑,“想到哪兒,就講到哪兒,不用在意別的。”

    在漫長的沉默之後,赫斯塔談起了十一和尤加利。敘述事件並不困難,難的是談論感受,然而俞雪琨卻總是在這一點上不斷地追問,幾次令赫斯塔啞口無言——她自覺沒什麼特別的感受,這些事發生了,那就把它們解決掉,這其間又有什麼好展開的……

    緊接着,赫斯塔談起了更早時候她在文匯樓的那次偶遇,那雙金色的眼睛始終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這麼多天過去了,她天天在校園裏穿行,竟是再也沒碰過克謝尼婭一面。

    等談論到“甘之如飴”和“雨過天晴”,赫斯塔談起了昨晚的家庭宴會和今早有些尷尬的晨間早餐。她原本把那兩個成語的發音都記在了日記本里,但現在只能憑不太準確的發音拋出隻言片語。

    “所以你前面問洗碗機,是爲了那位徐女士嗎?”

    “對,”赫斯塔輕聲道,“她很辛苦。”

    “她有沒有和你解釋過‘甘之如飴’是什麼意思?”

    “解釋了,像糖一樣甜。”

    “嗯……其實不完全是。”俞雪琨始終在記錄的筆停了下來,“這個短語是說,當苦難來臨,人們甘心承受,並感到像糖一樣甜。”

    赫斯塔擡起眼眸,一時無言。

    時間很快從一點三十走向兩點二十,赫斯塔看見俞雪琨手裏的筆幾乎一直在記錄着什麼,在她沙沙移動的筆尖下,五十分鐘的會面時間轉瞬即逝。

    “你感覺寄宿家庭裏的人對你怎麼樣?”

    “都還不錯。”

    “如果讓你從1到5打分,你覺得,住在那裏的家庭成員對你的態度大概在幾分?”

    “3分吧,”赫斯塔想了想,“或者3.5,大家對我都很客氣。”

    “有和誰產生過什麼矛盾嗎?”

    “和小孩兒的矛盾算嗎,”赫斯塔回答,“不算就沒有。”

    “多大的小孩兒?”

    “這麼高,”赫斯塔擡起手,“好像五六歲?徐如飴女兒的女兒。”

    “不算……但你怎麼會和這麼大的孩子有矛盾?”

    赫斯塔聳了聳肩,“不知道。”

    “孩子的評價對你沒有影響,但你要注意孩子的家長,”俞雪琨終於放下了紙筆,“來自成人的負面印象會給你帶來一些扣分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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