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爲什麼它永無止境 >第九十九章 主角
    赫斯塔纔想辯解對方大概是認錯人了,但又隱隱覺得法恩這個名字有點兒耳熟,似乎是在哪裏聽過。直到數月前梅郡的驚魂一夜忽然在她腦海中回閃,一張微笑的臉不經意地浮現——

    「我叫法恩,跟我走一趟吧,有人找你很久了。」

    赫斯塔驟然憶起一切:法恩,那個曾在梅郡出現過的水銀針……

    “法恩推薦我來給你們當顧問?”

    “對啊。”向寒山答道,“她是我們之前的顧問,不過最近她好像工作有些變化,所以不能再和我們一塊兒活動了。”

    赫斯塔沉默了一會兒,“林驕沒有和我說過這件事。”

    “哈,她怎麼和你說的?”

    “她只是邀請我來做個分享,”赫斯塔望着向寒山手裏的文稿,“說要提前寫好提綱,這樣她可以拿着去和別的社員商量——”

    “這很合理,”向寒山雙手枕於腦後,“先給你一個門檻,讓你自己努力跨過去,這不是更有參與感嗎。要是上來就白給你一個顧問,說不定你嫌累不幹呢。”

    赫斯塔這才後知後覺地回想起她與林驕的相遇——如今再看,也許當初的相遇也並非全然湊巧……

    “……那你又爲什麼要把這些告訴我,”赫斯塔重新盤腿,完全轉向眼前人,“你不是你們社團的名譽主席嗎。”

    “你遲早會知道的啦。”向寒山答道,“瞞也沒用。”

    赫斯塔發出一聲耐人尋味的低吟,目光看向遠處,若有所思。

    一旁向寒山有些在意地朝她看過來,隔着墨鏡,她打量着赫斯塔的表情,終還是有些心虛地坐起身,“……你不會因爲我說破了這一層,就真的不來了吧。”

    “來啊。”赫斯塔看向她,“我提綱都打好了,爲什麼不來。”

    向寒山笑了兩聲,又重新躺下,“這就對了!”

    “……但顧問還是免了,我的身份也不太方便。”

    “沒事,”向寒山並不在意,“你就當不知道這件事,反正後面林驕肯定有辦法把你搞來當顧問的。”

    這下輪到赫斯塔開始發笑——她顯然不太可能在這種時候給任何社團做顧問,尤其這個位置還和另一個水銀針有關係。上次與俞雪琨談話時,俞雪琨就曾有意點她“忘不掉自己水銀針的身份”。不論林驕和向寒山的社團具體是幹什麼的,既然涉及到野外求生,她也傾向於主動避嫌,以免又觸發什麼奇怪的扣分點……

    赫斯塔望着遠處,“你好像很有把握嘛。”

    “還行,主要是,所有林驕想做的事情,就沒有做不到的……”向寒山輕聲道,她停了一會兒,忽然看向赫斯塔,“你知道爲什麼嗎?”

    “……爲什麼。”

    向寒山的目光忽然透露出幾分狡黠,她笑着往赫斯塔身旁挪了寸許,“因爲她永遠是故事主角——你能明白我在說什麼嗎?”

    赫斯塔認真想了一會兒,才搖了搖頭。

    “有些人生來就是拿主角劇本的,”向寒山嘆息般地笑了笑,“就像一個遊戲裏總有一部分人是玩家,而另一部分人是 NPC。不管你現在是什麼想法,願不願意……當主角拿着劇本把劇情推進到你這裏,你既定的命運就開始了——你什麼也改變不了,直到那段屬於你的劇情結束,你才能重獲自由。”

    聽着這段玄之又玄的解釋,赫斯塔稍稍顰眉。

    她思索片刻,反而開始好奇起來,“……但萬一我也是主角呢。”

    “……你覺得你是嗎?”

    “不像?”

    向寒山再次起身,認真看向赫斯塔,“哎,別說,你這個頭髮還真有點天選之人的意思……”

    “你是怎麼看出誰是主角的?”

    這個問題着實擊中了向寒山的趣味,她甚至忍不住輕笑起來,“你真想知道?”

    “嗯。”

    “其實很好認,你只要把自己想象成創作者……”向寒山比起眼睛,兩手緩緩浮升,“想象你作爲一個造物主,會如何對待你心愛的角色……”

    片刻後,向寒山睜開眼睛,看向赫斯塔,“你有什麼想法沒有?”

    赫斯塔還是搖了搖頭。

    “嗐,那我直說了,我反正總結了三條標準。”

    向寒山伸出三根手指。

    “首先,她的遭遇往往和天氣息息相關。比方說,她頹喪時天上會落雨,憤怒時海面會有風暴,要是碰上內心掙扎,那少不了一陣電閃雷鳴——總之她的一言一行都落在造物者眼中,天地間一切風雨雷電、一切光影……都時刻爲她準備着。

    “其次,她的人生肯定邏輯特別清晰,因果極其明確。普通人不會這樣的,因爲大部分造物者都懶得在不重要的人物身上花費時間……只有一小部分人,你能在她們身上清晰地感受到她們經歷過的重要時刻,因爲,每一個這樣的時刻,都會在她們身上留下痕跡——因爲她們是造物主最鍾愛的作品。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條……”向寒山凝視着赫斯塔的眼睛,用一種吟唱般的腔調輕聲低語,“每一次,命運但凡從她那裏拿走了些什麼,事後必定會給予她百倍千倍的補償——她得到的,永遠會比她失去的要多……當然,當事人自己可能不會認同這個衡量,但旁觀的讀者和觀衆會明白一切是怎麼回事。”

    向寒山的描述暫告一段落,她意猶未盡地回味着自己剛纔脫口而出的描述,這些始終氤氳在她心間的念頭,今日終於被她組織成具體的語言說了出來。她忽然有些遺憾自己沒有在開口前先按下錄音——只怕等到她重新回到桌前提筆的時候,寫下的東西已不會再像剛纔表達得那麼自然。

    “你感覺怎麼樣?”她看向赫斯塔,“你有在身邊發現過這樣的人嗎?”

    “嗯,”赫斯塔雙目微垂,“怎麼說呢……”

    “我相信你肯定也見過,”向寒山望着前方,“這種人生當然很好啦,瑰麗,激盪……多半也是無悔的,但代價也沉重。”

    “你是說她們仍然失去了一些東西?”

    “不,我是說,她們幾乎失去了所有東西,”向寒山輕聲道,“因爲所有的主角都是造物者用以表達自身的提線木偶……唯有配角,擁有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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