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爲什麼它永無止境 >第一百九十八章 反芻
    “……你簡直在侮辱我!”

    “那你最好認下這個侮辱,”俞雪琨雲淡風輕地說,“你的報告上清清楚楚地記錄着你跟他是怎麼一言不合就動手的,如果你們不是在打情罵俏,那就是你在對一個宜居地普通人使用暴力。”

    赫斯塔冷笑了一聲,“什麼意思,如果我在跟他談戀愛,我就可以動手打人了是嗎?”

    “只要你別打得太過分,考慮到十四區政府最近鼓勵水銀針成家的趨勢……”俞雪琨沒有接着說下去,她嘴角微沉,輕輕聳肩,“嗯哼。”

    “鼓勵水銀針成家?”

    “是啊,上面的算盤是過了二十五歲剛好可以退休生孩子,反正現在也沒有明確結論說水銀針的能力就一定不會遺傳。”俞雪琨笑了笑,“你要是一來十四區馬上就開始談戀愛,估計下個月就會被邀請去分享先進經驗,畢竟目前肯進入家庭的水銀針太少了。”

    “……那我要是一不小心把他打死了呢。”

    “那你只能跟他結婚了。”俞雪琨笑着道,“否則我想不出第二個撈你的辦法——千葉也一樣,你悠着點。”

    赫斯塔看向別處,“……反正我和丁嘉禮一點關係也沒有。”

    “好,”俞雪琨在紙上書寫起來,邊寫邊念道,“‘曖昧期……未能……進入正式關係’。”

    赫斯塔一陣惡寒。

    “我沒辦法再在那個家裏住下去,等卡嘉夫人的事情有了進展,我會馬上搬走,”赫斯塔輕聲道,“在那裏我什麼都做不了,每天進門就覺得腦子嗡嗡的……再過幾個禮拜要中期考試了,我想找個可以複習的固定地點,最好離學校不遠,這樣我週末也可以過去打發時間……你有推薦的地方嗎?”

    “你們學校的圖書館?”

    “是個選項,但我喜歡的位置經常會被佔掉,”赫斯塔輕聲道,“我希望能有個相對‘固定’的位置——”

    “哦,那你可以去商用自習室。”俞雪琨拉開一個抽屜,從中取出一張卡片,“這個是我時不時也會去的,如果你對‘固定位置’的需求特別強烈,可以直接包月。”

    赫斯塔接過卡片,“謝了。”

    “對了,尤加利都告訴你了嗎?”俞雪琨沒有擡頭,“她接到了一份新工作。”

    赫斯塔一怔,“……什麼時候的事?”

    “上週。”

    “她……什麼也沒有跟我說啊。”

    “她說現在還有一個月的試用期,還不算穩當,她想正式拿到崗位以後再跟你講……但我勸她告訴你了,”俞雪琨望着她,“你也沒覺察出什麼蛛絲馬跡嗎?”

    赫斯塔茫然地眨眨眼睛。

    “她上週六好像也主動找你一起去爬山了吧?”俞雪琨道。

    “啊……”

    赫斯塔一聲輕嘆,這才意識到這件事的確不太尋常。相比於尤加利先前近乎自虐的工作方式與生活節奏,突然之間主動加入週末的登山活動,實在是一個非常大的轉變……

    但赫斯塔之前並沒有多想,那種頗感意外的感覺一閃而過,旋即就被“尤加利大概突然想開了”的念頭壓了下去。

“你確實是戀愛了吧,”俞雪琨微微眯起眼睛,“你之前對朋友可沒有這麼不上心。”

    “少胡說八道了,”赫斯塔輕聲道,“是什麼工作,好麼?”

    “挺好的,有家跨區企業着急要精通第三區語言的隨行翻譯,好巧不巧總公司遞過來的職位描述裏要求一定要第三區母語人士,剛好尤加利現在身份落在那邊,她語言能力也強,一下就進終面了。”俞雪琨回答,“試用期工資是九百羅比,如果能轉正,之後就是四千六,每年十五薪,帶年終獎和各類補貼。”

    “……那很好啊!”

    “是啊,”俞雪琨輕聲道,“她竟然也忍得住不說。”

    ……

    臨近三點,赫斯塔站起身,出門前,她忍不住回過頭,“你什麼時候才肯正常和我說話?”

    “我怎麼了?”

    “我都道過歉了,”赫斯塔嘆了口氣,“上次評估是我不對,不應該自作主張,我以後不會了。”

    俞雪琨微微昂起下頜,“你以爲你在我這兒還有信用嗎?想讓我重新相信你,等下次評估結束再說吧。”

    “好吧。”赫斯塔揮了揮手,“那下週見!”

    門從外面合上,俞雪琨笑了一聲。

    ……

    離開諮詢室後,赫斯塔獨自前往俞雪琨介紹的自習室。她拆開了千葉拿來的信封,拿信封遮擋着裏面的卡片,快速掃了一眼上面的信息:那是一串陌生的水銀針編號和對應密碼。

    ——這正是上次與千葉小姐通話時她索要的東西。

    赫斯塔不動聲色地將它重新放回信封,又裝進了自己貼身的口袋。

    一路上,赫斯塔有些出神地想着與克謝尼婭有關的事,她忽然覺得自己變得有些陌生。她想起兩天前自己跑去詢問研究生宿舍的事,一切顯得那麼荒謬——真的嗎,要用這種方式去接近一個有好感的陌生人?

    她試圖尋找所有事情的起點,一切好像都開端於那個與丁雨晴聊起她父母愛情的夜晚。

    那個夜晚是一處分野,在那之前,對克謝尼婭的好感驅動着她,讓她做了許多大膽的事,說了許多大膽的話,在那之後,她忽然意識到了自己在做什麼,於是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在一處大商場的玻璃櫥窗前,赫斯塔慢慢停下了腳步。櫥窗裏有三排大小不同的電視機,上面放映着同步的畫面——夜晚的海邊浪花拍伏,露出崢嶸的海岸線,海面上孤月低懸,像夜空中的一隻眼睛。

    冷風拂面,赫斯塔想着克謝尼婭,想着關於她的一切……她忽然感覺自己好像從先前的狂熱裏掙脫了幾分。克謝尼婭的形象與特質在她的腦海中不斷被打碎、重構,赫斯塔再次將自我拔高到一個第三人的位置。她審視着自己,以往那些晦澀難明的希冀和願望也像退潮後的礁石,清晰地顯示出它們的嶙峋和荒誕。

    真是奇怪,我怎麼會讓自己被一個認識不久的陌生人影響到這個地步呢。

    是的……赫斯塔想着,人應當與理性爲伴,絕不能像丁雨晴說的那樣,任由自己向什麼方向偏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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