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馬爭先都在說他媳婦,說也是村裏的,說李彎月興許認識:“不是我吹,我媳婦十個人裏有八個認識。”

    “你看看人家。”李彎月在後面捅捅崔潤山的腰。

    “我也誇你,誇你爲了三塊錢被抓進了公安局?”崔潤山的氣還沒消呢。

    李彎月乖乖閉了嘴,氣性真大,李彎月在後面捶了他一下。

    到了馬爭先家,馬爭先手裏都是飯盒子,用腳踢了踢門。

    他家都是喫食堂,他媳婦做飯熱情老高了,就是沒法喫,可不能叫她浪費糧食。

    “誰啊。”門裏一個女人喊。

    “你男人。”馬爭先嘚嘚瑟瑟喊,喊完回頭朝李彎月和崔潤山笑笑。

    裏頭打開門。

    “彎月?”

    “排風?”

    劉排風拉着李彎月就往裏走,理都不理馬爭先。

    “媳婦,我呢?”馬爭先扯着嗓子喊,他還想叫媳婦好好跟李彎月說話,結果壓根用不上他,媳婦眼裏光有李彎月。

    馬爭先認命地往裏走,回頭跟崔潤山說:“老崔,關上門。”

    劉排風已經拉着李彎月坐下了:“彎月,你咋找到我家來了,有啥事?”

    “你男人和我男人認識,他幫了我。”

    “他還能幫上忙?”劉排風瞪了眼馬爭先,她看着除了會氣她,馬爭先啥都不會幹,對了,還會嫌她做的飯難喫。

    “媳婦,你在嫂子面前,給我留點面子。”馬爭先把飯盒子一個個打開,筷子擺好,一看就是在家經常幹這事。

    “面子,面子還用我給你留,一邊去。”劉排風白了馬爭先一眼,繼續拉着李彎月說話。

    “彎月,他幫你啥了?”劉排風問。

    李彎月就把黑市的事情說了。

    “那老太太指定是王移山他娘。”劉排風都不用想。

    “媳婦。”馬爭先叫了劉排風一聲。

    “咋了?彎月也不是外人,我這不是叫她長個心眼嗎?我告訴你,彎月可是我最佩服的人,你都得靠後。”

    劉排風覺着就是沒有馬爭先和崔潤山的關係,她對李彎月,啥話也都可以說。

    “唉!”馬爭先嘆了口氣,他最佩服的是崔潤山,他媳婦佩服李彎月,不愧是一家人,佩服的人都是一家的,他和他媳婦就是配,馬爭先想着又一個人樂了。

    “彎月,我咋看着你白點了?”劉排風看李彎月,有點情人眼裏出西施的感覺。

    “真的?”李彎月還是第一次聽人這麼說。

    “我還能騙你?彎月,你是黑和粗,臉上沒皺紋,過不多久就能跟以前一樣了。”劉排風一直說李彎月是樸素。

    李彎月自己也是這麼看,自己這張臉,她認真看過,是幹糙但沒長皺紋。

    崔潤山和馬爭先這兩個被忘在一邊的男人,看着兩個女人喫着說着,互相看了一眼,默默喫。

    喫完,劉排風叫李彎月在這裏住一晚。

    “家裏兩個孩子等着呢,出來時沒跟他們說,再不回去,他們得鬧了。”李彎月站起來說。

    “那下回去衛生站找我聊,有空你兩口子一起來家裏也行。”劉排風想着家裏有啥,給李彎月拿點。

    “你等等,彎月。”

    劉排風掉頭往廚房走,沒找到東西,探出頭叫馬爭先:“你分的那箱蘋果呢?”

    馬爭先進去幫着找了。

    李彎月趕緊和崔潤山離開。吃了一頓,李彎月就覺着該了人家的,哪好意思再要東西。

    出了門,崔潤山沉聲說:“這是我和馬爭先之間的事。”

    崔潤山的意思,李彎月懂,人情是他欠的,他來還。

    李彎月沒說話,她覺着崔潤山不簡單,可在以前的“李彎月”那裏,她啥都找不到。

    一路上兩人都不說話,崔潤山只使勁地蹬車子,李彎月把手環在他腰上,心徹底放下來了。

    回到家,兩人先去李強軍家接了兩個孩子,春麥見到李彎月就哭:“娘,你幹啥去了,我還以爲你跟爹不要我們了。”

    王翠花過來,朝着李彎月就是一腳:“你這是想幹啥,想扔下爹孃和孩子跑?”

    天越黑,王翠花心裏越打鼓,她聽人說,有些人往南邊去了,她就怕閨女也動了那個心思。

    “娘,我沒跑。”李彎月給春麥擦眼淚,她叫一大家子爲她擔心了。

    “沒跑?沒跑你幹啥去了?”王翠花又問。

    “娘,彎月是去賣東西迷路了。”崔潤山擋住王翠花,替李彎月說。

    “賣東西?她有啥能賣的?”王翠花還是很氣。

    錢沒有人重要,閨女就不能跟其他女人一樣,多靠男人,自己少乾點?

    王翠花心腸軟,可她知道個道理,嫁漢子,就是爲了穿衣喫飯,可閨女卻連這個都不知道,非自己找罪受。

    李彎月不說話。

    李強軍看到車子上有兩個笸簍,就全明白了,“別罵孩子了,彎月你去那地方了?”

    “去了。”李彎月小聲答。

    “你去那幹啥!家裏缺你吃了,還是缺你穿了,啊!”王翠花再窮,也沒去過黑市。

    她娘那輩的比她都窮,也養大了他們,也沒有去那地方,他們現在這樣,有喫有喝就行了,至於粗糧還是細糧,她覺着一樣是喫,用不着去黑市。

    “娘,公家來收,一個笸簍才五毛,我在那裏能賣上一塊。”李彎月給她娘說。

    “就爲了那多出的五毛,叫家裏人提心吊膽划算?爲了喫好的,你要掉腦袋?那細糧你拿回去吧,你不惜命,娘惜閨女。”王翠花說着自己先哭了。

    “你這咋說話呢?孩子不也是想叫家裏日子好過?”李強軍嫌王翠花說話難聽。

    閨女這麼做,肯定不是爲自個,李強軍瞪了眼崔潤山,肯定是爲他。

    “咋地,我不能說,那給她送面錦旗,表揚她叫家裏喫上大魚大肉?你喫我不稀得喫!”都說王翠花心腸軟,這發起火來,一般人根本頂不住。

    “誰說這話了,我是她爹,能那樣?”

    王翠花和李強軍嚷嚷起來了。

    李彎月過去抱住王翠花一隻胳膊,王翠花甩開了,李彎月又抱,軟聲說:“娘,我錯了,我再不去那地方了。”

    “真的?”王翠花要的就是閨女這句話。

    “真的。”李彎月認真地說。

    “那回家去吧。”王翠花終於放人了。

    回到家,一沾炕,兩個孩子就睡着了,李彎月碰了碰崔潤山:“睡了嗎?”

    崔潤山緊閉着眼睛不說話。

    “今天我賺了四塊,掙工分累死累活一個月也就能賺這點了。”李彎月輕聲說,她知道崔潤山聽着呢。

    “你還要去。”崔潤山肯定地說。

    李彎月不知道該怎麼答,她是要去,就是王翠花說到了那份上,她也要去。

    現在是七三年,再過幾年就可以高考了,她想叫家裏兩個孩子和李國春都去上學,到時候的大學文憑,可是很喫香的。

    “我早上說的話呢?”崔潤山問。

    “啥話?”李彎月沒明白崔潤山沒頭沒腦的話。

    “叫你說自己是崔家媳婦,在公安局你咋不說?”崔潤山看年局長的反應,不想知道李彎月是崔家二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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